第48章(1 / 1)

那是萼绿华放在纸人身上,用以做心的蟠桃核。

蟠桃乃是昆仑独有的仙种,其他仙洲俱不得栽种。如今有了这颗桃核,偷偷栽于子虚园中,待到它长成之日,阿纯便能尝上一口心念多时的蟠桃了如果,那时阿纯还留在他身边的话。

此番回家的路途顺风顺水,阿纯躺在船中一觉睡到蜃城,待白先生拍醒她时,她还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玉犀巷中,气氛有些安静得诡异,往日阿纯回家时总是叽叽喳喳状如麻雀,而今怎的如此文静?

“阿纯,”白先生玩笑道,“你是方才在船上吃了过多的安神莲子,所以至今没有缓过神来吗?”

阿纯先是沉默,尔后追上来,一脸狐疑道:“先生,我好像在梦中想起了我与陶生是怎么认识的了?”

“这还用想吗?你与陶兄不是相识于十二瞬?”

阿纯摇摇头:“不是的,我第一次见那读书人,就觉得万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后来我在船篷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阿纯尚是跟随在上任奎木狼星君旁的一个小弟子,一日萼绿华女仙从南极仙翁那儿做客回来,正巧经过奎木狼星君的仙府,便进来讨一杯茶喝。

彼时萼绿华女仙用一片大大的芭蕉叶包裹着桃源,在她与奎木狼闲谈时,阿纯心生好奇,便扒在放着桃源的石桌旁那时她年岁太小,个子不高,拼尽力气也只能露出一截脑袋瓜子,所以桃源之景她并没有看全,只是独独看见一只纸人置于其中,惟妙惟肖。

那纸人便是尚未安上桃核心的陶生,因此那时,陶生仍旧只是一只普通的纸人但即便是这样,年幼的阿纯还是看着纸人嘻嘻笑起来,并且同纸人自说自话了整整一个午后。

事隔这么多年,关于纸人的记忆早已被阿纯所淡忘,但那份快乐仍旧保存在内心深处,直到见到陶生时,化为一股莫名的熟稔感。

听完阿纯的叙述,白先生故作惊奇:“哦?这么说来,阿纯一直帮着陶兄,甚至带他前往桃源,竟是因为你们曾经见过?”

阿纯不知是陷阱,还十分自豪地点头:“是的,先生你看我多仗义!”

白先生笑了:“那么阿纯,你这刻意旷工的钱,我应该怎么扣呢?”

“先生!”阿纯瞬间身陷冰窟,“先生饶命啊!你看这就要过年了,你若扣掉我的工钱我还怎么过年哪……先生,先生,你不要不理我啊,阿纯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一片六瓣儿的剔透雪花,打着旋儿,落在阿纯曾经跑过的地方。

尾声 春风露

临近新年,蜃城迎来一场鹅毛般的瑞雪。才一夜的时间,整个小城就被白雪覆盖,万物洁白,宛若掉进了昆仑秘境中。

玉犀巷深处的十二瞬里,白先生刚送走一位客人,正在给角落里雕着黄铜金兽的火盆加炭,就见阿纯抱着大包小包从集市上蹦跳着回来。

阿纯今日穿着厚厚的兔毛领褂子,她在青石台阶上收了伞,将怀中的大小包裹、方盒圆盒一股脑儿放在了铺子的过道上。

少女蹲在地上,开始一点点清算着今日收获。白先生虽说抠门,但是在年关时总会良心发现,给阿纯发上一个大大的红包,好叫阿纯能扯上二尺花布做新衣裳。这日是蜃城今年最后一个集会了,她拿着银子便买回许多年货:画着“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桃符、剪着仙童送桃的红色窗花以及一株挂满了五彩流苏的金橘盆栽。在逛集市时,她还碰上了许多熟识的精怪,大家似乎都很热衷于这世俗中的最盛大的节日,皆是满心欢喜地准备节日用品。善德寺的小和尚善慧说他师父已经嘱咐过了,明日会来给十二瞬送几株庙中开得正盛的红蜡梅;舒家小幺头顶一个大油纸包,特意找到了阿纯,说这是他娘腌制的熏肉,要送给白先生尝尝鲜;还有穆远,在集市上红着脸支吾了半天,邀请阿纯去看除夕夜的烟花会,阿纯一口就答应下来。剩余下来的七七八八的小礼物皆是蜃城中其他精怪或是相识的世人所送,虽然不贵重,却件件见得心意。

阿纯一边点算着礼品,一边暗想着自己应该回哪些礼物。

“先生,过年那夜你得帮我将厨房里的米缸和水缸装满,听世人说这样来年才会过得富足有余。我还在城西那家糕饼铺子里预订了一颗糖金瓜,除夕夜我得把它放在窗外的雪地上,请灶王爷来吃。对了!年夜时先生可不能躲去睡觉了,得和我守夜,同我一起放爆竹……”

白先生听着阿纯不断念叨着,噙着笑,点头一一说好。

他流浪于人间多年,一直无视人世各个节庆,直至阿纯来到十二瞬,这个天性喜热闹的灵兽才给他苍白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人情味,有了阿纯,他终于是肯尝试着吃人间的食物,遵守着人间的法则,以及过着人间的节日 ……突然间,他竟对这样的生活有了一丝满足感。

待阿纯全部点算完毕,抱着东西走向乌有屏时,白先生唤住她:“阿纯,你去窖中放东西时,顺道将我那两罐春风露拿出来。”

阿纯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咱们不是没有春风露了吗?”

“上次瑶池集庆,西王母极喜欢我送的贺礼,临走时,便特地送了两罐春风露与我。”

“先生送了什么贺礼?”

白先生答得风轻云淡:“虹。”

那送与昆仑的五彩圆锦盒中,包裹着一弯七色彩虹,蟠桃宴会时,女仙们一揭开锦盒,那七色便飘入空中,为千万年来皆是莹白一片的昆仑仙境中带来一抹绚烂的景色,引得女仙们争相来看。

西王母欣喜,便回了一份礼。现在,想那两坛子春风露已经出现在窖中了。

午后,桃源秘境中,少年换上了轻薄的长衫,指尖提着两罐绿瓷所装的好酒,缓步穿过繁盛的桃花林,尔后停驻在八角凉亭边,道:“嗣宗,叔夜,让你们久等了。”

凉亭内,依旧是那两个气度不凡的青年人。

“白先生,听闻你带来了好酒,快快请进。”其中一人如此说道。

少年依言掀开帘子走进去:“上次春风露叫阿纯打碎了,这次在下又偶得两罐,就请你们二位来尝尝……”

三人在亭中或躺或倚,慵懒的影子朦胧地投射在竹帘上,自带一股自魏晋而来的不羁风雅。

春风露滋味香醇不腻,清甜绵长,比人间所酿的浊酒不知要好多少倍。嗣宗和叔夜尝过后皆是称快。酒过三巡,三人便开始谈论古今宇宙,说诗词歌赋,说到兴起处,有人弹起古琴来,琴声铮铮,绕梁不绝,竟是天上也听不着的美妙乐曲。

忽地一阵风吹来,拂进亭中,一旁凝神听琴的青年人突然坐起身来,望着虚空,欣喜道:“叔夜你看,你的琴技竟好得让我看见了风的颜色……”

此刻在三人眼中,那犹自带着凉爽春意的风竟突然变成了绿色,葱绿、苍绿、荷茎绿……但凡是出现在春日时的绿色皆混淆于风中,变幻着,旋转着,时而浓墨重彩,时而清新自然,若是再仔细一些,还可看见风中夹杂着小朵黄白春花,带着幽香,擦着三人的鼻尖而过。

那名唤叔夜的弹琴少年眉梢一抬,笑道:“这可不是我的琴音造成的……能看见这春日之景,恐怕要归功于春风露的玄妙吧。”

那抹春风在亭子里盘旋一周后,又顺着竹帘缝隙吹去,帘子被微微掀开一角,正巧可见白先生趺坐在席子上,手捏一盏颜色微绿的春风露。他此刻正抬起头来,目光跟随着那春风,直至它消失在那片粉丝桃林的深处。

春风已来,冬日也快要走了吧?

十二瞬·志怪三 完

志怪四·黄泉

零 狐狸岭

据说狐狸岭早年是古战场,那是一片荒凉的小山坡,草木稀疏,土地焦黄,有人说那土地下面埋藏着无尽战士的白骨,白骨垒着白骨,也不知累积了多少怨憎,因此在夜里,这方山坡上常有狐狸妖魅横行。有人夜行此地,说见有九尾白狐窜过,皮毛蓬松,在黑暗中荧荧可见。还有人说这山坡一带常可听见狐狸的呜鸣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常言道狐狸能勾生人魂魄,因此狐狸岭一带极少世人往来,一些道行高深的僧人道士打狐狸岭路过,却未见什么奇异的事情,但关于狐狸岭的诡谲之事却渐渐传了开来。

而接下来所要讲述的故事,所有因缘便是缘于这狐狸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