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你这小畜生,同我修行多年,还净给我添麻烦,我那剩余的两千九百九十九只鸟儿是不是也出手帮你了?它们全充当了你的送嫁队伍,还帮你偷得一块桃肉,是不是?”

虚空中响起一个怯怯的女声来:“鹊儿顽劣,女仙饶命。”

“罢了,”萼绿华伸手一扬,雀鸟飞向空中,“暂且饶了你这一回,不过偷桃肉的事情不能姑息,待你从人世回来,罚你为蟠桃林浇水九十九年。”

喜鹊喳喳叫着应承,它扑闪着翅膀,绕着在场的人飞翔一圈后,落在了陶生肩上,用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去吧,回家中等我。”随着书生温柔的一声嘱咐,喜鹊欢快地张开翅膀,飞出了精舍。

原来曾经历经波折的事情,到头来却是如此容易解决。

阿纯再看向白先生,见他还在自顾自地吃着葡萄原来这个少年,将一切命运走向都掌握在手里。

十五 以血替心

数日后,当瑶池集庆结束,白先生一行三人乘坐马车去往迷津渡。

一路上阿纯都在愤愤不平,喃喃自语道:“那昆仑也太小气了吧,好歹我也是到了昆仑脚下,竟然连阆风悬苑都不让我进入。那蟠桃林中一共九千株桃树,每成熟一次得结上多少个果子,连一个都不许我尝!”

白先生笑道:“阿纯莫要生气,你可知道,若不是你无意进入昆仑,不知者不罪,那些脾气不好的女仙早将你捆了沉进弱水中去了。”

“可为什么先生你就能进入阆风悬苑里将桃子吃个痛快,我偏偏就要被禁锢在山下的小筑中几天不得动弹,巴巴等你酒足饭饱后回来?”

白先生眨眨眼睛,突然意识到阿纯说话的重点:“原来阿纯生气的不是没吃到桃子,而是我吃着了你没吃着,是不是?”

阿纯小脸一白,撇过头去,继续嘴硬:“我才不稀罕那几个破桃子呢,我好歹是天道星官,多少是见过些世面的,会在乎那几个桃子?!再说萼绿华女仙也没有亏待于我,这几日仙果我也是吃了不少……”

白先生含笑着不再说话。

一路上就这样安然地过去了。

迷津渡口终年不变,依旧是那熟悉的紫荆大道和行色匆匆的来往渡客,在经过了牌楼后,白先生对阿纯说道:“阿纯,陶兄与我们此去终点不同,不能同坐一条船,你去码头上看看,寻两条好船来。”

阿纯这才想起来陶生此番应是回家见娘子了,笑眯眯地一拍脑门:“哎哟,我都忘了,读书人跟我们回十二瞬干什么!”说着就往渡口走去,可才走一半她又折了回来,从袖中掏出一串珍珠项链,交到陶生手中:“喏,这个给你,在昆仑待着的那几日我实在是无聊了,便找女仙要来了线,将这些珠子串做一条,好不好看?待你回家见了鹊娘,就可以给她戴上,她就能看见夏日之海了!”

陶生低头,见那珍珠按照大小颜色串得齐整,末端还镶上一个银制的环扣,着实温润漂亮,遥想这几日来阿纯相助的种种,他心生感动:“好看。阿纯姑娘,大恩不言谢,今后若你有空,一定要来小生家坐坐……小生和鹊娘定会非常欢喜的。”说罢两眼已经微红。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酸腐,只是道个别而已,又不是永别。改日我有空闲了,同先生告个假,去看你和鹊娘不是很简单的事吗?”说着,这只没心没肺的灵兽拍了拍陶生的肩膀,蹦跳着去找船家商议价钱了。

有白先生这个金主在,阿纯同船家没有讲价,不多时就找了两条船来。陶生朝阿纯招手告别,前脚才进入船舱中,就见白先生后脚跟了进来。

“白先生,你这是……”

“陶兄,在下还有一事,要单独与陶兄谈谈。”少年带着冰冷的笑意,如是说道。

陶生与白先生在船舱中相对而坐,陶生有些局促,白先生避开阿纯,想是要同自己谈些不好的事情,果然,那少年停顿片刻,就悠悠道:“陶兄可记得,你在来十二瞬的最初,同在下交换的条件?”

陶生先是低头思忖,接着突然脸色一白:“先生是说……”

“当初说过,若在下帮陶兄寻到了鹊娘的行踪,陶兄就将心赠与在下。如今有了鹊娘的讯息,不知陶兄这个诺言是否算数?”

书生颓然道:“君子一言,定当驷马难追。只是,我担心鹊娘她……”

“她是昆仑的精灵,在人间待的时长是西王母所定,若等不到你,她自然要回昆仑去,谁也不会为难她的。”

“那便是好极。”陶生突然释然一般,直起脊背道,“先生对小生万分照顾,小生感激不尽,先生若要小生的心,也不会有半点怨言,只是……还望先生怜悯,帮小生完成两个遗愿。”

“说吧。”

“其一,我若死了,还请先生将这一讯息转告鹊娘,不让她一个人在人世等得太久。萼绿华女仙心地善良,她回昆仑了,也好得个庇佑;其二,也请先生为玄境求求情,我兄弟二人虽是纸张化来,但万年来已经修出喜怒哀乐,那桃源中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寂寞,若是可以,小生希望女仙能开恩,让玄境的魂魄转入人道,在人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这两件事情,在下会斟酌的。”白先生没有直接答应陶生,他两指一搓,手中瞬时变幻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陶兄放心,在下的刀很快,你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

说罢,那刀尖已经朝陶生的心脏挖去!

陶生闭上了眼睛。

说那刀锋活生生割开皮肉不疼肯定是假的,书生只感觉心中一疼,一凉,便就此失去了意志……“哐当”一声,委顿下来的书生带着满襟血液倚靠在船篷壁上,他的脸色煞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白先生的手法利落熟练,在用小刀刺入陶生胸膛的时候,一剜,一挑一个尚且带着温热的人心掉了出来。

捡起那颗片刻前还是活生生的心脏,少年自语道:“抱歉,陶兄,在下方才思虑了一下,这些心愿办起来着实是复杂,且不说鹊娘听闻你死讯会如何责怪于我,让玄境的命数写入人道的司命簿上也要同云城交涉,当真是麻烦至极,麻烦至极啊……所以,陶兄还是活着,自己解决这些事情更好些。”说罢,少年的刀锋突然转向,朝自己的手指割去。

艳红的血液从手指上溢了出来,少年抬手一伸,将那滴血滴入陶生空洞的胸腔中。

“阿绿原本是照着我的模样塑造的你,你我渊源深厚,这滴血,便是我夺你心脏后的补偿。”

他话音一落,那血液也同陶生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陶生的胸腔中竟又勃勃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脏!

白先生伸手在心脏前一抚,那被刀子割开的创口瞬间复原,连沾在衣襟上的血液都消失不见了。

小书生的脸色再次红润了起来,恢复了平和的呼吸。

“你有着我不曾有过的七情六欲,希望你能代我好好在这世间走一遭,享受一下这世间人人可得的快乐和幸福。”白先生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语气温柔,他的手又抚上了陶生的额头,有许多五色的光晕在白先生的掌下胡乱窜动着删除他在昆仑的记忆,让他做了一个真正的世人。他不会记得他来过十二瞬,更不会记得他曾结识过十二瞬中任何一个人。他的世界,不再有鬼神之说,他将来会考取功名,状元及第。他的未来,是属于鹊娘一人的。

捏着陶生的心脏,白先生起身,走出船篷,对船家温文说道:“船家,麻烦你将我这位朋友送往他的家乡。”

船家点头称好,卸了缆绳,乌篷船缓缓驶出了码头,唯留下圈圈散去的涟漪。

不多时候,这个书生就会醒来,他怀揣着一串不知从何而来的珍珠项链跳下船,然后会发现,在那江南薄雪的码头上,他的娘子,正撑着一柄纸伞,盈盈笑着等他归来……

白先生和阿纯目送着载着陶生的船只走远,阿纯突然问道:“先生,你和那读书人说了什么话?为什么要支开我?”

少年对她调皮地眨眨眼:“自然是男人之间,不能让你们女子知晓的秘密话了。”

阿纯不屑地撇嘴,跳上了船。

白先生亦是跟了上去,在他宽大的衣袖下,本来紧紧握着心脏,不知怎的,变成了一颗鲜嫩的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