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杨窈若是康郡王世子这辈子遇到的最大挫折,和除了陛下以外,唯一能对他恶语相向的人了。甚至,就连陛下也只是偶尔召他们考一考课业,也从未骂过他呢!

想到这里,康郡王世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长不大的皮孩子吵不过人该如何应对呢?当然是找长辈求助啦!

他立刻把求救似的目光,落向坐在最前头两个坐席之一的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表兄!”

宫里的坐次往往代表身份尊贵,能在十几个宗室子里坐在最前面的两人,自然也是夺嫡最有望的人。

两人都是风采不凡之辈,身形颀长,五官整齐清秀。若说区别,被康郡王世子唤作表兄的,居坐左边的席次的男子面容要更俊秀些,但依旧不怒自威,毕竟是天潢贵胄,瞧着再文质彬彬的人,手里也掌握着轻易拿捏庶民性命的权势。

而居坐右边席次的男子两边手上都套着牛皮护腕,纵然窄袖圆领袍的衣裳宽大,也盖不住偾张的肌肉,将布料映出一块块的间隙。

正如面上所展,康郡王世子的表兄文采更佳,在士人中素有贤名,是礼王的长子,他的阿娘与康郡王世子的阿娘更是亲姐妹。

而右边席次的男子名唤赵骁,是安南郡王的次子,虽说身份上略逊色些,可安南郡王是陛下的叔伯堂兄,比起其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宗室,血缘上是最近的。而且赵骁在家中不受宠,早年曾被陛下带在身边,早早去打仗,在北境边地略有威信。

二人一文一武,一个被建安文臣士人推崇,一个与陛下血脉近,还有武将站队,可谓是势均力敌。

当初赵夙病重,急召了十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宗室子入宫,说是选来一块读书习武,其实就是趁余下的几个月时日里,选出品格贵重,足够担当大任的储君。

几番争斗比试下来,安南郡王次子赵骁和礼王世子赵麓脱颖而出。

只是陛下突然病愈,甚至亲自征战,灭了吴国回来,以至他们处境尴尬,但彼此间的竞争却是不变。

所以当礼王世子赵麓受到表弟的求助目光开口质问杨窈若时,安南郡王次子赵骁立刻不对付的反驳。

“女郎何人,阿央虽言语冒犯,可女郎做翻墙之态,未免有失闺训,不怕叫爷娘长辈丢

了颜面吗?”礼王世子赵麓远比康郡王世子赵央要聪明老道,开口就是看似客气为人着想的把人闺训、爷娘教养统统贬低了。

无怪他会如此对杨窈若,她身上穿戴并非宫女所有,而今日恰逢世家及清白有贤名的宫外女子入宫中应考女官,所以礼王世子赵麓便将她视作那些入宫应考的女子之一。她们往往最为在乎名声教养,他的几句话,几乎拿捏住死穴。

“小儿家的争吵罢了,我看女郎天真灿烂,必是无心误闯才迷了路,不得不登高,赵麓你何必大惊小怪?知道的称你一句君子,不知道恐怕要耻笑堂堂礼王世子,小肚鸡肠,做妇人态,哈哈哈哈哈!”安南郡王次子赵骁身上有武人的粗犷,骂人也喜欢直来直去,连阴阳怪气都委婉不了一点。

哪有圣明的储君会是小妇人做派的,礼王世子赵麓瞬间黑沉下脸。

真正的当事人杨窈若和康郡王世子赵央反而成了局外人。

杨窈若感觉脚有点麻麻的,可能是这个姿势久了,她悄悄挪动挪动脚丫子,在考虑要不要偷偷爬下来了。反正他们过来可是要经过旁边的角门的,而且角门还上锁了。

但是,还没等她实施,顿觉因为自己害得表兄丢脸的少年心性,十分冲动的康郡王世子赵央下定决定要挽回局面,他把目光落在了杨窈若身上,大喝道:“都怪你!”

他拉起袖子,左顾右盼,从地上捡了石子要扔向杨窈若,口中还在念叨咒骂,“我表兄说的怎会有错,都是你这人没教养!怕是小妇养的,没人教!”

赵央抡起手臂就要把石头砸向杨窈若,她想避开,但是却发现脚腕好像卡住了,而且除非从高挑的树上跳下去,否则一时半会压根就避不开,杨窈若努力将卡住的脚往外拔,却始终不得其法。

眼看拳头大的石头就要砸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先传来的竟不是杨窈若的声音,而是蛮横的赵央的痛呼声,“哎呦!”

他捂住手腕,面容扭曲痛苦,疼到蹲下,连眼睛都睁不开。

也就不清楚来的人是谁,更不清楚周遭的人早已噤声行礼,宫人跪作一片。

赵央痛到极致失声,缓过来后,开口就骂,“哪个小人,安敢伤我,我阿耶乃是康郡王,陛下的族兄!”

“是朕。”那声音淡漠,威势赫人,宛若平地惊雷,把赵央从皮肉到白骨都生生炸烂。

因为手腕上几乎穿透骨肉的疼,以至于他的反应慢了几拍,迟迟回不过神,还是礼王世子赵麓顾念几分情谊,跪下磕头请罪,“求陛下宽宥,赵央年幼无知,绝非故意冒犯!”

赵麓的头结结实实的磕在青石板上,一声脆响,石板上凸起的纹路就沾染了些鲜红暗色。

赵央被娇惯后,仅剩下的一点脑仁也在这时候被响声唤起,他如梦初醒,也学着表兄兼族兄的礼王世子赵麓对着赵夙跪下,且不断磕头认错,“小臣知错、小臣知错,是小臣一时慌乱,被人气得迷了神智,才一时失言,求陛下宽宥!”

赵夙身后跟着仪驾,袁公公已经悲悯撇嘴,替这位倒霉的康郡王世子念了声佛号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狱无门你偏闯,这回真没救了。

赵夙果然极轻的笑了一声,似乎对他说的被人迷了心智的那个人十分感兴趣,“哦?”

他那双绣了龙纹的朝天靴在地面发出硌的声响,像是皮肉在石面被碾压的声音,惹得人心一沉,胆颤起来。

杨窈若自从看见赵夙出来,就不慌张了。

她反而换了个姿势,半趴在墙上,一脚踩着树枝,以便更好的观察。

接着,赵夙的鞋面停留在赵央眼前,赵央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双有力的手要碾碎骨头般钳制住手臂,拎小鸡似的被抬起来,他缩了缩肩膀,看着有些可怜,先前的蛮横、趾高气昂通通寻不到了,只有未知恐惧的瑟缩与忐忑。

“呵呵,你大抵不清楚,她不是小妇养大的,更有人教。”赵夙语气发冷。

赵央被迫抬头,只见赵夙面无表情,眼神骇人,一字一句继续,“那人,是朕。”

赵夙忽而谑笑,明明语气平静,却叫人不寒而栗,因为他眼里杀气沉沉,像在看死人,“你觉得,朕教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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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好好的在读书间隙偷懒吵个架,也能遇到靠山这么硬的。

赵央这回腿是彻底软了,六神无主,“小、小臣,陛下、陛下……

小子知错了,实在、实在是不晓得……”

他慌了神,连告饶都不知道该从何起。

这算不算指名道姓骂了陛下两回?还骂陛下是小妇?这谁能保得住小命啊,他阿耶阿娘不会也要被他连累了吧,想到这里,赵央慌得哭了出来,哪有半点男子担当,“求陛下念在小臣阿耶的份上、份上……”

他还没有说完,赵夙就笑了,漫不经心的道:“你阿耶?哦,朕是该记着他,御史刚参了他侵占民田,用以奢靡享乐兴建汤泉别院。你不提醒,朕倒是险些忘了。”

赵夙松开手,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灰,冷漠威严道:“来人,康郡王世子御前失仪,廷杖二十遣出宫,永不得再入宫禁。康郡王教子无方,侵占良田,为人庸碌不堪,着爵位降一等,贬为国公,禁足三月,罚俸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