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也是一文钱一文钱卖过枇杷的人,又受过很好的教育,粮食珍贵,铜钱来之不易,这些观念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
赵夙先是一愣,而后失笑,耐心解释,撤下去的菜并不会被扔掉,反而会成为侍候的宫人的食物,是他们额外的奖赏。尤其是未动过的几道硬菜,往往会送到贴身服侍赵夙和杨窈若的宫人房里。
譬如赵夙身边的袁公公,杨窈若身边的武英和颦月。
听了这个解释后,杨窈若后面再用膳时,就总是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几盘可劲吃,且怎么也不让那么大排场。
接下来的几日,赵夙都只是抽空陪她用膳,布置了些松散的课业,他很忙,灭了一个国家毕竟不是小事,如何安置旧贵,如何收拢残军,如何灭掉魏秉笔扶持的小朝廷,如何论功行赏……
这些都亟需处理。
然后杨窈若就过上了无人管束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只需完成轻松的课业,就能有一群人陪她玩,事事顺从,揣摩她的心思,玩到她开心。
宫女们全都换上五颜六色的发带,说话声都活泼悦耳,侧殿也扎了秋千,时不时就是银铃似的笑声。
而且杨窈若迷上花钿后,就喜欢给身边的宫女额头上也贴上好看的额钿,将每个人都衬得姿容胜雪,灵动美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快宫里的宫女全都点上花钿,花样一日换一日,风靡宫中后,连宫外也受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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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贵族女子也都竞相比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还不算,赵夙忙归忙,赏赐从来不忘,派人不断收集有趣的新鲜玩意给杨窈若,甚至连民间哄小儿的拨浪鼓都有。
别说,杨窈若还真喜欢,于是有宫人进言,请来了宫中乐师,就着鼓声,吹拉弹唱。杨窈若虽然不太懂音律,毕竟她课只上了一些些,勉强算半吊子,但那么多人,看热闹还是能有的。
那么多人那么卖力,她只好配合的使劲鼓掌。
几日下来,她确实被哄得高兴,但偶尔忽然瞥见窗外圆月,又觉得心情低落。
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那么热闹,那么多人陪她玩,换做从前,想也不敢想。
又是一日午歇,照顾她的宫人一刻不离,有为她轻轻扇风的,有驱散蚊虫的,杨窈若忽然开口,让她们都下去,也不要在屋子附近,等人都退下后,她把门锁上,又把帘子全放下,从窗户偷偷爬了出去。
虽说宫里对她没有限制,可杨窈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想一个人走走了。
可若是提出来,总被二十多个人跪下来求,劝阻她,没奈何,只好想其他法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于是随便走走,就在含元殿周遭。
顺着含元殿后的湖,她绕到了小桥,又过了亭子,接着便是暗红色宫墙。宫墙外好似有说话声,是男子的嗓音,而且并不尖细。
她望了望周遭,有一棵结满果子的桑葚树,灵机一动,踩着树干向上爬,想看看宫墙外究竟是什么。
结果才到树干上,就看见暗红色宫墙外摆了数张案几跟蒲团,井然有序,最前头坐着位老者,一手捧着书卷,似乎在讲课。
实在太近了,很容易被发现,她正想爬下来,忽而最末席偷偷捡花瓣的一个七八岁垂髫小儿抬头捡正落下的花瓣时猛不丁与她两眼相望。
那小儿瞪大眼睛,不顾杨窈若食指放在口边做出的噤声姿势,大喊一声,“啊!先生,有人爬树!”
第 35 章
他喊得太快, 杨窈若连不顾危险跳下树的机会都没有,就迎来了齐刷刷十几双眼睛齐齐盯视。
杨窈若咽了咽口水,慌张尴尬又不失礼貌的颔首笑着打招呼。
她是谁?
她在哪?
她为什么要尬笑?
没等杨窈若有所反应, 同样坐在末席的另一个十六七岁,头上戴着的官样巾子上插了硕大娇艳姚黄牡丹, 身穿金缕百蝶穿花右衽开襟宽袍, 腰佩五彩锦缎香囊, 连脚上的靴子都不是常见黑色, 而是石青色绣蜂蝶戏牡丹图案的少年站了出来,骄横起身, 大声质问,“哪来的丑女子, 也敢学东邻女爬墙窥宋玉!”
杨窈若眼神扫过去,委实生不了气, 不是因为对方好看, 实在是他浑身上下不是花花草草,就是蜂蝶, 色彩浓艳到像是行走的调色盘,滑稽感竟把气愤给压了下去,只觉得啼笑皆非, 想要喷笑,又不得不忍耐。
他几乎一看就知道是娇养大的浮浪公卿子,花蝴蝶一样, 心思不在读书上, 所以连看见杨窈若的第一反应都是怪她学人翻墙, 姿容却比不上昔日偷窥宋玉的绝世美人东邻之女。足见他满脑子都是艳俗趣事,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清正。
杨窈若虽然没听懂东邻女的典故, 但一个丑字还是能清楚是何意思的。
她?丑?
好好好,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说她。
不管她到底是好看,还是丑,都没道理被人这么指着脸羞辱。
于是她当即反唇相讥,“哈,我虽无盐,总胜过阁下招蜂引蝶,可怜可叹,娇花粉嫩却如山猪遇细糠,终究是糟蹋了!”
真别说,她路上跟龙骧卫混在一块,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像是詹观这样的老兵油子,骂起人来一口一个狗屎、畜生、野彘,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李司阶则是阴阳怪气的能手,毕竟世家出生,就没一个会不懂得不好好说话的能耐。
杨窈若嘛,别的不行,在这方面可谓是集大成者,既要难听,又能讽刺。
这一路只可惜太过顺风顺水,都没得人试试,眼下有人撞上来,岂不乐哉?
她想起詹观教过她的输人不输阵,于是反驳后,顿了顿,又把下巴抬高,用眼睛眄着他,凶不凶够不够震慑不知道,但姿态做的足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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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团锦簇的少年气得险险要说不出话,食指中指并拢,指着她,“你,你,你大胆!”
杨窈若笑眯眯的跟着学,摇头晃脑,姿容胜雪,灵动娇俏,结巴着说:“你,你,你大胆!”
这可比前面还要惹他生气了。
他是康郡王家的幼子赵央,康郡王妃早年没了一个儿子,待他自是如珠似宝,上至祖母,下至家中十几个姐姐妹妹,哪个不是疼他哄他,娇生惯养下,为人虽骄纵,但也真不怎么坏,骂人的能耐也有限。
一起的宗室子,不说各个都是冲着皇位,但谁没点小心思,也就他是家中独子,连个庶出兄弟都没有,日子过得潇洒快活极了,又兼胸无大志,无甚才华,所以皇位是半点都没有觊觎过。
故而,到了宫里依旧是这副娇贵蛮横的模样,别的宗室子也多是忍让,为了彰显他们的不俗品格嘛,若是与他吵了起来,岂不是惹人笑话?传到陛下耳朵里,觉得他们不堪大任,更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