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捧着装了洗脚水和花瓣的铜盆,犹豫、不知所措的看向了颦月。颦月样貌虽柔弱风流,可她无疑才是二人里的主心骨。
颦月点头,下巴朝杨窈若的所在点了点,示意武英上去,她自己也放下手边的东西过去。
“女郎,您舟车劳顿,不如睡前泡泡脚,解解疲?”颦月站到杨窈若身边,温声询问。
杨窈若与床榻亲香够了,坐起身,不等颦月跪下服侍,她自己就先把鞋袜脱了。
她自己把脚放进铜盆里,感受了一下温度,还行,温热温热的,但泡脚似乎就不够烫了。但她也没在意,甚至真心向二人道谢。
然而颦月和武英却对视一眼,一块跪下,齐声向杨窈若告罪。
杨窈若呆住,她刚刚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吗?
‘偏劳你们了’算是威胁吗?
她不解地挠了挠头,但穿来的日子也不是全无长进,猜测到她们或许是以为自己在阴阳怪气?
杨窈若连忙把人扶起来,把原本铺垫想问热水的话咽下,她绞尽脑汁夸她们,“……水很好,水温正好,你们也很好。”
她都快语无伦次了。
好在颦月和武英互望一眼,似乎被安抚了。
杨窈若长舒一口气,决定草草结束自己的晚间歇息时刻,洗漱过后便入睡去了。尽管她是草草决定入睡,可是颦月和武英却是从宫里出来的,断没有不周到的地方,杨窈若躺到榻上后,她们帮她掖好被子,营帐里燃了香炉,还有薄薄的鹅黄色帐子也放了下来。
她能感觉被褥很暖很香,应该是熏过香,而且在日头底下好好晒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枕头也别有玄机,不是塞了棉花的,好像是米糠,也可能是别的助眠的干花干草,脑袋在枕头上挪动的时候会有沙沙的声音,很软很舒服,还能托住头,而且散发的香气很助眠,不知不觉间困意就席卷而来,杨窈若打了个哈欠,临睡前,她迷迷糊糊的想,好像还是赵夙那的衾被要舒服点,淡淡的松木香闻起来总觉得安心。
一夜好眠。
到了第二日,杨窈若起来时,没有以往赶路的疲倦,反而头清目明,整个人有种休息好了的身轻如燕的感觉。
她起来时,武英和颦月早就起了,她们甚至拿回了早上的点心,还有粥,在炉子上热着,无论杨窈若什么时候起来都能吃上。
杨窈若用过点心后,本想四处溜达,但毫无疑问,赵夙也醒了,他甚至已经见过了商讨事情的将士,把剩余堆积的政事全处理了。
她被赵夙的人找到时,正盯着蚂蚁挪窝。
大好时光就是用来浪费的嘛。
之后就被带到赵夙面前了,他从奏折中抬起头,从天未亮到现在都在忙,却依旧精神奕奕,目光如炬,只能说有的人天生就是吃皇帝这碗饭的,换成杨窈若,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了三天就猝死了。
而杨窈若也被颦月她们照顾得很好,若是说先前在村子里是可怜兮兮乞丐般的孤女,那遇到赵夙后就是被阿耶精心抚养大的女儿,收拾得干净,但多好看是没有的。直到如今,才算是有了爷娘疼爱的孩子,衣裳鞋履都精细华贵不说,就连头上万年不变的两个半苞苞头也终于变了,两束头发被固定束在头上,系了发带,虚虚像是兔耳的垂鬟分肖髻,而未及笄虽然不能戴簪,却可以有其他首饰,故而戴了一个白玉的蝴蝶玉簪,栩栩如生,走时恍惚间错眼,还会觉得蝴蝶振翅,她脖子上还带了赤金羊脂玉璎珞。
如今的杨窈若,活脱脱是备受宠爱的世家贵胄幼女的模样,灵动活泼,不失尊贵。
赵夙亦是头一次见她这模样,不免眸光一窒,足看了有三四息才挪开。
只见他置于案底的一侧手握住,面上浮起自然的笑,“岁月不待人,理当更勤勉些,才好不负春光。今日我闲时不多,不如你先温习先前所教课业?”
杨窈若灵光一闪,支吾起来,“你今日很忙?应当要见许多人吧?”
她推测起来,语速愈发快,“我在你身旁太显眼了,我不要,被人盯着多难受啊。而且能往来与你身边的,必是学识渊博之辈,若是瞧见我还在学论语,面上不提,背地里指定耻笑,我不我不。”
杨窈若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的抗拒。
当然,她也明白一下子就不读书,这个要求过于过分,赵夙必定不会答应,所以她又退回一步,给出合理提议,“不若我回我自己的营帐温习?待你空闲了再来喊我,两边不过隔着十数步罢了。”
她自以为思虑周全,必定万无一失,然而,赵夙又岂是等闲之辈?
只见他放下手中毛笔,轻笑一声,眉宇间尽是运筹帷幄的淡定,“我已命人在屏风后放置一案,恰可供你勤学之用,亦不会被外人窥视。”
杨窈若闻言,睁大眼睛,她跑到屏风后去瞧了,并非他杜撰,还真有案几。不仅如此,纸墨笔砚一应俱全,甚至案几一角的鎏银葡萄纹香炉都燃好了提神的香,足见准备有多么周到,就是怕她挑出什么毛病。
她硬生生气笑了,却又真挑不出毛病,只好气鼓鼓的翻书。
赵夙也不知是否在屏风后头长了眼睛,每每当杨窈若分神偷懒,他都会及时提醒,也不会点破,有时轻咳一声,有时与人商谈音量骤然拔高……
总之,能叫杨窈若意识到不对,并继续专心。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直到某一日起,军营里的氛围似乎突然就紧张了。
赵夙提前一晚交代了杨窈若,明日他便要出征了。
战争这个词里杨窈若还太远,但她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蠢货,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是多少泪洒疆场无处生还的尸骨和苦苦痴等离人的绝望。
她脑海里闪过种种猜测可能,虽觉得危险,也明白士气可贵,于是上前双手捧起他的手,语气坚定,目光诚恳,“赵夙,你可是系统,不是寻常人,必定会凯旋!”
赵夙旋即笑了,“嗯,我定会凯旋。
但……”
他话锋一转,“我有一事要托你。”
“你说!”杨窈若挺直胸膛,郑重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赵夙极轻的笑了一声,他挪了一步,让出身后的案几,那里堆满了书。
杨窈若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他缓缓道:“我此次行军,至多二月可回,疆场刀剑无眼,不便带你,故而我将每日的课业,都一一布置好,你一日日照着学便可。”
她的笑容彻底僵住,怀着最后一
銥誮
丝希望看向他,残存的笑里全是破碎感,“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他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