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县城的120姗姗而来，经过处置后，他和接车的医护将韩定远抬上车赶往医院。

他本不愿意跟着，可遇上如此棘手的病人身边又没有家属，医护自然不同意，林清让到底还是上了车。

回县城的途中，韩定远短暂的醒过一次，他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说不出话，神色痛苦地看着林清让，似乎是在哀求。

林清让狠心不理会他，看他咳着蜷缩成一团再昏迷过去，一颗心也跟着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好在拨打120之前他对韩定远的病情做了详细描述，给了用药建议，车上带了足够的药品，撑着他们到达医院。

韩定远被送去急救，他茫然等在急救室的门口，觉得昨天到今天的一切像是一场走不出的梦境。

韩定远肺部感染严重，刚进急救室就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紧急气管插管，上了呼吸机，医生出来交代病情时，林清让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差点站不住。

如果他不够果断，如果他再耽搁一点，韩定远的命可能就会交代在路上了。

在病房安顿好后，林清让去护士台要韩定远的相关检查结果，但没要到，医生在整理抢救记录，需要相关数据，还不能给他，他悻悻回到病房，听着机器设备的运作声，太困的缘故，他趴在床边昏昏睡去。

第三十二章

林清让实在太累，睡得有些沉，以至于韩定远的点滴瓶都空掉回了一大截血都无人察觉，后来是护士进来量体温发现的，彼时，空掉的点滴瓶里已经积了小半瓶血，护士很不客气将他数落一番，他自己也愧疚极了，等护士处置完，他匆匆下楼买了杯咖啡灌肚子里让自己醒神。

韩定远一直没有清醒，迷迷糊糊偶尔说糊话，他脸上扣着氧气罩，表情痛苦，气虚音弱，基本上听不见他说什么，林清让看得心疼难受，恨不得替他遭受这份罪。

下午，他接到市卫生部门打来的电话，称他提交的材料不齐全，需要再补交一些证明，接二连三事赶事，令林清让焦头烂额，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一个留在医院，一个回家准备材料。

诊所资金问题急需解决，最后他迫于无奈，为韩定远找了个护工，自己搭车匆匆回家。

韩定远醒来时果真没看见林清让，护工嘘寒问暖进进出出，照顾得他很周到，但再周到也没能暖到他的心，他身在病中脾气不好，有没有亲近熟悉的人在身边，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甚至有些不配合治疗。

如此过了一天，林清让还是没有出现，韩定远忐忑的心终于变得凉起来，他给小秦拨电话要求他即刻动身来西渡，小秦匆匆赶到医院，看见韩定远孤零零躺在简陋的病房里，蓦然觉得心酸。

韩定远执意要出院，医生自然不同意，可他执拗起来没人劝得住，小秦无奈签署保证书为他办理了转院手续，120将他们送往市医院，韩定远勉强待了两天，攒了些力气就让小秦订票回晏城。

林清让紧赶慢赶办完了手头的事，赶去县医院时被告知韩定远办了转院，主管医生将签字的承诺书给他看，上面签有小秦的名字，他原本担惊受怕的情绪减轻一些。

他握着手机想给小秦打电话询问，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而且以韩定远的性子，当时他把话说得那么狠那么绝，怕是惹怒了他，此时询问不免显得虚情假意。

林清让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把电话拨出去。

他有许多疑问，关于韩定远此行的目的，他极度虚弱的身体，还有他与以往判若两人的态度......他来不及问清，韩定远又不告而别。

他狂风暴雨般闯进来，搅乱他好不容易平静规律的生活再离开，林清让扣在骤然心跳紊乱的胸口，苦涩的笑了笑。

飞机快要降落晏城时，韩定远陷入昏迷，落地后，他被120紧急送往医院，轮番辗转折腾，韩定远肺部的感染加重，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周才将感染控制住。

他两只手臂的静脉炎因为拖得时间久又没有及时治疗，已经变得很严重，医生在他锁骨下方植入中心静脉导管输入药水。然而更棘手的是他的胃病，连续用大量刺激药物给他的胃造成极大的负担，常常痛到昏厥再从昏厥中痛醒，一般止痛剂打下去只看得见用药的不良反应，却不见疼痛减轻，不得已之下，医生为他开了强效止痛。

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韩定远瘦的脱了形，人也有些消沉，他清醒的时间开始恢复，常常半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一整天没有一句话。

冯庸得知此事时，已经是他回晏城的第十天，开完厅里的会直奔医院，看见韩定远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又气又急。

“怎么，你这是人没追回来，把半条命留那了？”

韩定远头都没有转，更吝惜给冯庸一个眼神。

“就你这脾气能把人追回来就见鬼了！我以前觉得林清让就是个百依百顺的小绵羊，任你揉捏，当初是我瞎了眼，那小子是个硬茬，竟然制得住你。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你这副病歪歪的模样找过去，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凭什么追回人家？凭你病得比他厉害？”

韩定远终于动了动，给了冯庸一记眼刀。

“苦肉计不是这么用的，老韩。”

“风凉话说过了你就滚。”

“你看看你这狗脾气，我要是林清让，绝对看都不看你一眼，就让你客死他乡算了。”

冯庸剥了个香蕉啃了两口。

“哪有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去追人的，林清让是个医生还被你吓了个半死，搁别人身上指不定你就真的交代出去了，老韩，但凡你要动了真心思，就对自己负点责，人家年年轻轻，万一将来愿意跟着你，总不能天天提心吊胆。你想一想，他每天睁开眼睛看着你不是道早安，而是先把手指头放你口鼻间试你是不是还在呼吸，那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我......”

“我什么我，这次好好住院养着吧，等好一些再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贼正确。”

冯庸是百忙之中跑出来的，陪韩定远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临走时他才想起来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我听说林清让在他家乡要办个诊所，但好像缺资金，之前申请了一笔专款也没通过审批，现在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言尽于此，接下来看你了，韩总。”

经冯庸这一提醒，韩定远才想起，当时借住在吴婶家时就听她提起过此事，但因为当时他生病一直都没有顾上想，一来二去，半个多月已过，他没想到林清让竟然还在为资金的事奔波。

韩定远是个行动派，立马联系公司财务提了一笔钱出来，又让小秦拿这笔钱亲自跑一趟西渡，林清让也是个执拗的人，若被他知道这笔钱出自他的手，想必那人宁愿不办诊所也不愿接受这份施舍，他辗转联系了西渡卫生部门的一个人，让小秦找村委会一起去那边办手续，以村委会的名义写申请再将这笔钱作为专项资金转到林清让的手中。

林清让正愁眉不展之际，村委会主任找上门，将拨款文件放在他的桌上，向他介绍拨款政策，并留记他的收款账户，隔天，那笔钱到账，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之后的事情顺利很多，采购设备、药品，改造装修处置室和手术室，两个月后，他的诊所终于挂牌开始接诊。

第三十三章

韩定远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临出院前，他做了一套详细的身体检查，各项指数仍旧偏离正常值，但比入院时要好许多，他的胃里查出两块息肉，一块在做胃镜时直接切除掉，另一块位置不是很好，周边又有溃疡点，不具备直接切除的条件。医生建议他手术切除，但碍于身体虚弱，需要等恢复一段时间后再安排手术时间。

经冯庸提点，韩定远多少开窍一些，听从医生的建议，认真调养自己的身体，不敢怠慢。可他的胃仍旧抵触所有的口服药，并且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对强效止痛剂的依赖，向医生坦白曾有一段滥用止痛药的时期，并寻求帮助。

医生被他气得半死，又觉得心有余悸，向他提示滥用止痛剂的各种后果，并根据他身体排斥用口服药的情况介绍了心理医生和中医针灸。

出院后，韩定远向心理医生求助，空出每周一上午的时间做咨询，咨询的过程很痛苦，从心理到身体都备受煎熬，他几乎坚持不下去，期间几次因尝试服药激起强烈呕吐引发严重胃痉挛被送入医院，他的静脉炎久拖不愈又无法在手臂静脉输液，医生再次为他植入中心静脉导管进行治疗，之后未避免他屡遭痛苦，中心静脉导管并未摘除，随他一起出了院。

心理医生换了引导方式配合中医针灸止痛，又一个月后，韩定远勉强能服下冲剂，人也不似以往颓靡，好歹有了人样。

他想林清让想得发疯，好像那七年对他的忽视成倍反噬，日日纠缠，可是他又不敢再拖着病体残躯贸然跑去，只能通过给吴婶打电话旁敲侧击问一些林清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