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她急切地盯着 Jie:“你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既然这么关心覃姨,你肯定能想到办法!可能覃姨现在人还没事,单纯只是失踪了......”

Jie 原本对她突兀而来的请求是感到诧异的,但思索一会儿后,还是点头应允了:“好。我去试试看。你说得对,可能阿臻现在还完好无损。我们应该尽力找到她!”

Jie 的出现,让潇尧备受安慰。这世上,除了她和杜彦佳以外,又多了一个真心关注覃文臻的人。她暗暗做了决定,无论 Jie 能否从顾锴那里拿到结果,她都要对这个男人心怀感激。

晚上,Jie 突然又打来电话。潇尧激动得热血沸腾,还以为 Jie 的行动如此迅速。但 Jie 并不是谈论顾锴的事。

Jie 带来的消息,比顾锴的事,要重要百倍。这个消息,成为潇尧在寻找覃文臻道路上的一个关键节点,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她之后的人生进程。

Jie 说:“我突然想起来了,阿臻有一次描述过‘潘多拉’。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大概也能给出点思路。当时,她半开玩笑地说,她用完了‘特洛伊’,又要用‘潘多拉’,看来她的一生都跟古希腊结缘。我觉得好奇,问她‘特洛伊’是什么。她说是个代号,是她们报社专门找人开发的交流平台。她做卧底记者时,就是使用的‘特洛伊’。”

潇尧立刻想到前段时间覃队找国外报社了解到的“秘密邮箱”。无疑,那就是覃文臻口中的“特洛伊”。她听着 Jie 的讲述,心跳剧烈冲击着胸壁,追问:“那‘潘多拉’呢?覃姨有没有说过,是来源于哪里?具体又是什么?”

Jie 说:“我当时觉得挺新奇的,就说,‘你们报社还挺高级的’。她当时心情不错,笑着反问我,‘我不高级吗?我的‘潘多拉’一脉同源啊!”

“一脉同源”几个字,一锤定音般敲向潇尧心底,寂静的空间里开始荡漾重重回音。潇尧向 Jie 道了谢又道了别,挂断电话之后,整个人往后仰了去,平躺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那回音仍旧如水波般扩散、漫过,将她淹没其中。她闭上眼,又看到扮成美人鱼的覃文臻从水波中浮现的画面。自覃文臻失踪之后,从没有一刻,她感觉离覃文臻这么近,仿佛伸手就能够到。她想对自己说一句,“终于有方向了”。然而,即使是在心底,她也激动到难以说出完整的话。她一摸脸颊,早已热泪滚滚。

那个假期,潇尧想告诉杜彦佳这个好消息。她知道了覃文臻还有一个叫“潘多拉”的私人领域。想解开那个私人领域,只要去寻找帮助那家国外报社开发机密交流平台的机构即可。然而,杜彦佳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

假期过后,杜彦佳没有出现在学校,说是请了病假。潇尧心里涌动着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主动找杜彦佳的那些小姐妹打听情况。

还不等她主动打听,那些女生私底下的讨论,就已经传入了她耳中。

“去了四院?那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估计这学期都出不来了。那可是四院啊。”

“那期末考试怎么办?”

“脑子都坏掉了,还期末考试......”

潇尧听得心惊肉跳。“四院”在青阳市是个大名鼎鼎的地方,据说里面的精神科,关押着青阳市一半的精神病人。杜彦佳竟然被送进了四院,这怎么可能呢。

下午体育课,李林所在的隔壁班也在操场上。中途自由活动时,潇尧立刻跑到操场边缘,对李林挥手。李林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她。李林赶过来时,她焦急地问:“杜彦佳出事了,你知道吗?”

李林的消息渠道果然比她要丰富得多,立刻告知了她事情的大致始末。

那个假期,杜彦佳去詹姆士医院找了董珊珊,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杜彦佳还抓花了董珊珊的脸,咬伤了董珊珊的脖子。事情闹大,被杜泽生知道,杜泽生二话不说,就把杜彦佳送进四院,去做精神鉴定去了。

恐慌顺着潇尧的脊背蔓延进大脑,她在阳光下连打几个寒战。事发太突然,导致她完全无从应对。她惨白着一张脸,无助地盯着李林,问:“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林说:“我也是昨天晚上刚听说的。当时四院住院部都下班了。要不我还可以去看看她。”

潇尧顾不得别人的目光,一把抓住李林的手,哀求着问:“你有办法见到她?什么办法?能带我去吗?我们尽快去找她,可以吗?”

她环顾一圈校园,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憋着一眶泪快速做了决定:“我们请假吧!杜彦佳是好学生,班主任也关心她的。我们就说,先去慰问一下同学。班主任肯定会同意的!”

第五十五章:疯女

从 2006 年 4 月底,一直到高二寒假,潇尧几乎搁浅了覃文臻的事情。

Jie 在这段时间,跟顾锴打了好几次交道,但并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关键是,潇尧意识到,自己当下应该转移注意力。自己高频率、高强度地开展着对覃文臻的追寻,这些行为已经在无意中伤及了她人。

如果杜彦佳不是为了帮助她,就不会主动去跟董珊珊打交道,也就不会有后续那些惨烈的事情发生。

杜彦佳被她父亲送进四院之后,潇尧说服班主任,与班主任一起,又通过李林联系他那在四院行政部门担任要职的大伯,才走通程序,走进了杜彦佳的病房。

一进病房,潇尧差点没忍住,当场掉出眼泪。杜彦佳住的是一间三人病房,另两个病人是骨瘦如柴的中老年女性,俱都瞪着失神的浑浊的眼睛,盯着来访者。杜彦佳住在靠墙的床位。她穿着病号服,披头散发缩在墙角,看到有人推开病房门,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潇尧问:“杜彦佳,你还好吗?”她去握杜彦佳的手,杜彦佳稍稍挣扎了一下,就顺从了。几天不见,杜彦佳瘦了一大圈,手腕的骨节凸起,仿佛稍一用力就能被人掰断。

杜彦佳盯了她好一会儿,眼里才稍稍透出点活泛劲儿,愣愣地问:“你找到覃姨了?”

潇尧心如刀绞,艰难地点头:“嗯,我又找到一些线索。”

杜彦佳说:“那就好。”半晌,她反手一把握住潇尧的手腕,急切地解释道:“潇尧,这不怪我!是她总是骚扰我妈,还教唆我爸把我妈送去治疗机构!”

她急得眼眶都开始发红:“我妈已经很可怜了,她不能再被关起来......”

潇尧痛心疾首地想,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如果自己能像杜彦佳关注她的事情一样,早点去关注杜彦佳的事情,那么,董珊珊作妖,她或许可以站在旁观者角度,给杜彦佳提供一点帮助和建议。

杜彦佳原本是聪明绝顶的人,唯有母亲杨采洁是她的软肋。现在杨采洁遭遇重创,她终究不似以前那样冷静和自信了。

潇尧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安慰杜彦佳:“我们都知道,错不在你。你先忍这几天,等你出去了,一切都好了。”

杜彦佳睁大眼问:“你要走吗?”

潇尧无言以对。班主任这时候说话了:“杜彦佳,潇尧还要回去参加考试,所以不能陪你。你这次考试错过了没事,再接再厉。老师完全相信你。你好好休息几天,等回去了,你仍旧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潇尧当时对班主任的话是有点不满的,甚至可以说嗤之以鼻。班主任的话充满一种公事公办的古板之感。然而,很久以后回忆这个场景,她不得不佩服班主任的智慧。正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感觉,让杜彦佳体会到生活的正轨,就好像她只是生一场小感冒,或者扭伤脚踝一样。

杜彦佳返校,是在两周之后。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坚强而聪慧的少女。四院精神科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物,并没有腐蚀她的大脑。她只经历了短短几天的适应期,就再次回归优等生。但她被送精神病院的经历,到底还是传遍了整个校园,大家都在背后传“疯女胡安娜”,把她比喻成哈布斯堡中那个跟木乃伊生活几十年的西班牙疯公主。大家传得喜气洋洋,就跟从前传“鬼娃”一样。

但潇尧从来不理那些传言,相反,她时时感到劫后余生的惊喜。她暂时放下了对覃文臻的关注,花更多的时间跟杜彦佳相处。两人谁都不提自己的困境,生活变得忙碌且常规。到五月底,杨采洁从精神科出院,杜泽生找了个小保姆,在家里照顾杨采洁。这么看来,事情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虽然杜彦佳想让父母离婚的想法,基本已经无法实现。

高一结束的暑假,潇尧终于把有关“潘多拉”的事情对杜彦佳说了。当时杜泽生又被海华公司请去参加学术会议,杜彦佳和杨采洁也被省城的大姨接了过去,母女俩迎来一年中少有的放松时刻。杜彦佳听了潇尧的讲述,先是大喜,接着又变得忧心忡忡:“这下事情变难了。你还得跑出国去。我们现在怎么去呢。”

潇尧反过来安慰她:“我们就先等时机吧。有些事情,也不是人力能控制。时机一到,难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杜彦佳俯在江边栏杆上,侧头去看潇尧,眼里有点小小的、惊讶的火化跃动,转而又诚恳地说:“潇尧,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好像,嗯,放松了很多。”

她对潇尧笑了笑:“再也不是那样。随时都像一根绷紧的弓弦。”

潇尧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说:“我觉得吧,人总是这样,要学会跟未知和恐惧共处。有时候你越急,反而越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