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屹鸣的面肌剧烈抽搐着,声音在阴风中颤抖不定:“什么实话?”
潇尧扬了扬下巴,指向瞿屹鸣面前的墓碑,说:“他。杜泽生。他的事情。”
瞿屹鸣饶是再恐慌和恼怒,这下也不禁好奇起来。他问:“老杜?你认识老杜?你想知道老杜的什么事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潇尧缓步挪到墓碑前,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眸色深如寒潭,低声说:“他死的时候,只有你在陪他。我不信,他什么真相都没告诉过你。”
她扭头盯向瞿屹鸣,眸中阴影退散,变得无比犀利:“他的女儿,杜彦佳。他肯定跟你讲过。当初他为什么那么对杜彦佳?还有,他的那个情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懒得观摩瞿屹鸣扭曲的脸,简洁明了地说:“要么你把这些告诉我。要么你把瞿昊死前的经历告诉警察。”
恰在此刻,她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那震动,是她专门为上司 Bruce 设定的。别人的电话她可以不接,但 Bruce 要么不上门,上门必有要事。她不敢耽搁,顺着身边的小道往墓场的边缘走去,接通电话,低声问:“怎么了?”
Bruce 问:“潇尧,你最近的人身安全问题可有保障?”
潇尧心知 Bruce 找她不可能就是为嘘寒问暖,便径直说:“我很好。Bruce,你有什么事吗?”
然而,Bruce 却只是说:“没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就提醒你一声......”
话音未落,一声“砰”的巨响便炸裂在潇尧身后,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掉落在地。她回过头,视野立刻被血雾弥漫。危险的气息从骨头缝里咆哮扑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下蹲,躲到一座墓碑后,又听到“砰”的响动,伴随石碑破碎的声音......
“住手!警察!住手!”
墓园里变得激烈而混乱,警车鸣响过后,便有几个便衣跑来扶瞿屹鸣,何慧辰也在那些便衣中。另外几个则跑到墓园西北角的石墙后,去抓那个开枪的家伙。
那个家伙迅速被制服,扭了出来。从远处离开时,潇尧瞥见那人苍老而狰狞的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人。
刚刚要不是 Bruce 突然打电话,恐怕第一枪命中的就是她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Bruce 好像有一种本能,总是能在无意中救她的命。
但瞿屹鸣显然没她幸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那一枪正中他的脖颈。他的伤口被何慧辰拼命按压着,却仍在不断呛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连潇尧都无从理清思路。她不知道开枪的那人是谁,又为什么会对着他们开枪。
何慧辰一边帮瞿屹鸣止血,一边对后面的人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有人在打电话,但陈璟和却大声询问瞿屹鸣:“瞿昊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潇尧略略回神,看着陈璟和的反应,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小子果然很适合做警察。关键时刻,他比任何人都更理性。
瞿屹鸣嘴里大口呛着血,艰难地点头:“是。”
陈璟和继续问:“为什么杀他?快说!”
瞿屹鸣垂死的脸上散开一抹奇异的笑,那笑并不悲凉,却是狠厉而歇斯底里的。那种笑出现在一个生命正急速消逝的老人脸上,显得格外诡怪。他说:“他是个野种。我恨他。”
第三十三章:旧孽
杀死瞿屹鸣的人,名叫赵承,竟然还与何慧辰是老乡。不过赵承的老家在淞县。
一说到淞县,何慧辰情不自禁就想到潇尧。
赵承年轻时因危险驾驶,坐过几年牢。出来后走了好几年财运,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后来因投资不慎,钱被合伙人卷跑,再兼他本人那几年也飘了,吃喝嫖赌不知收敛,很快就将财富败光,还欠了一屁股债,老婆孩子也跟人跑了。就此,赵承的精神出现问题,开始四处游荡。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游荡到这座城市的。但他私自收藏猎枪,还躲过了安检,必定从没使用过正规公共交通,都是靠独行、搭便车、扒车之类的方法游移。
他现在就蜗居在瑞兰城的一个小毛坯房中。上次小宝的父亲说被一个精神病人打了,其实那个人就是赵承。
赵承杀死瞿屹鸣的原因也相当简单,就是网络上常说的,报复社会。长久穷困潦倒的生活,不仅摧毁了他的精神,也捣碎了他最后一丝人性。
赵承被移交给相关办案人员,何慧辰与陈璟和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瞿屹鸣就这么死了。临死前还承认,自己确实杀死了儿子瞿昊,因为瞿昊是个野种。
瞿屹鸣与亲儿子瞿君的身形一样,都是不高、清瘦、挺拔。这种身形,虽然比潇尧或徐晓柠要魁伟一些,但在冬季宽大外套的掩饰下,再借着夜幕一挡,看上去也能差不多。
瞿屹鸣那晚去瑞兰城看望瞿昊,再由其中一人驾车,一同离开瑞兰城。中途,瞿屹鸣找了个理由,将车停在荒郊,并忽悠瞿昊下了车。然后,瞿屹鸣在瞿昊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用重物砸死了瞿昊。杀人之后,瞿屹鸣换上徐晓柠留在车内的大衣、靴子和假发,将瞿昊撞进后备箱的大行李箱中,去偏僻的地点埋了尸。为了混淆视听,瞿屹鸣独自驾车前行了一阵,却又选择没有监控的地段绕了回去,将车隐藏进他所熟悉的、海华曾经的制剂大楼内。做完这一切后,瞿屹鸣再拖着那个行李箱,依旧打扮成徐晓柠的样子,离开了现场。
这一切都能说得过去。唯一说不过去的,是瞿屹鸣的杀人动机。
瞿屹鸣临死前,脸上弥漫的那层疯狂笑意,在何慧辰看来,并不是对瞿昊的恨,反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抗争。他宁死也绝不说出真相。
陈璟和问:“何姐,你真的相信瞿屹鸣会单纯因为身世问题,杀死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
何慧辰狠狠地说:“屁!要杀早杀了!还等到现在。除非瞿昊做了什么他实在不能容忍的事!”
但那又是什么事呢?
陈璟和苦恼地捶着脑袋。不仅苦恼,还非常自责。他那始终如红旗一般飘扬的职业自信,在此刻无可阻挡地坠落下去。若不是他没盯紧瞿屹鸣,也不至于在即将捕获真相时,遭遇这种突发事件。
两人兀自唉声叹气一阵,何慧辰起身,对陈璟和说:“下午没什么事,局里你盯着,我休半天年假。去见一个人。”
陈璟和下意识地问:“谁?”
何慧辰说:“还能有谁。潇尧呗。我们可还有个重要消息,没告知过她。”
何慧辰这边的案情戛然而止时,青阳市的张国华却已经有了不小进展。
他给何慧辰打了个电话,交流了一下调查经过。
张国华怎么也没想到,沉寂 15 年的灭门案,会在完全偶然的情况下,出现新的证据。有时候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在得知李嵩骁当年的经历后,张国华又从李嵩骁那里要来了 2005 年 8 月中旬那晚同学聚会的照片,其实也就是何慧辰曾经从人人网找到的那张照片。张国华走访了照片中的每一个人,最终,给出有用信息的,是其中一个名叫田宇的高大壮硕的男生。
根据田宇的描述,那晚的聚会结束之后,他一个邻居妹妹突发胃疼,他骑摩托车送那个邻居妹妹去医院,经过禾丰路中段棚户区的一个小巷子时,看到过一个红衣服长头发的女人。但他骑车快,光线又暗,所以也只是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张国华问:“您能否再回忆一下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细节?外貌、行为、行动轨迹,等等。”
田宇仔细想了一阵,说:“她应该是从‘独木桥’走的。我骑车抄近路,走的建筑工地之间的夹道,好像看到她往‘独木桥’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