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跟老子滚出去,老子不要见你们这帮没人性的东西。”他不管这些,不想消气,这帮人眼睁睁看着他媳妇病重,是他的仇人。“你。”他爸气得不轻,指着他的食指都直打颤的。

“滚出去。”他不想多说,把人撵出去,从堂屋内把大门反锁上。

“娃崽,不是五公公说你,自从两孩子没了,你也不在身边,小溪就从没有什么好好活着的打算。五公公是过来人,看得清楚的,乡亲些找来医生都说没法治的,主要是她不想活啊,”族里的长辈隔着大门劝解他,希望他能想开,“――不想活啊,你晓得不。”

“你这样对长辈是不对的,是她们一直在陪着小溪等你啊。”五公公又发话,“等事儿过后,给大家道个歉。”

屋里只是传出“呜呜”的哭声,他忽然想起孩子的事来,他好后悔,因为两个孩子相当于是他害死的。他知道小溪不怨他但是会很心痛,像心被一瓣瓣的撕裂那样疼。如果没有那天,他们一家四口现在还好好的。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咳……咳……”他有些苦笑,摸着媳妇已经冰冷的脸蛋,“知道你难过,我又何尝不是,我是个罪人,我做错的事怎能让你和孩子独自承担后果。”

“现在想和你说说话都是不能的,你好忍心呐……你不怕我孤独,我却怕你孤独。”他很忧伤,似乎从此世间独自一人,想起往事,又感到一丝触动:

“你醒,我伴你醒;此际,我伴你长眠。”

他找来放门脚上的农药,拧开、喝下。短腿小哈巴眼睁睁看他又吃东西,喉咙里叽里咕噜,他喝光一瓶后,把瓶子放香火台上,便躺到门板上抱着媳妇睡过去了……

2

他第一次醒来,头有些发懵,被气浪冲的。只略微记得是一场大爆炸,能看见类似蘑菇云之类的东西。醒来后就见到一个穿制服的踩在一块石板上拍照,石板底下压着他儿子,他当时就疯了:

“妈的,王八蛋,我弄死你。”他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往那人扑过去,然后扭打,把人家相机砸个稀巴烂,头也给人打破了,直流血。那穿制服的终于昏过去。

“爸爸、爸爸。”小女儿在喊他。他往绿化带那边瞧去,看见女儿被气浪冲撞到绿化带的瓷砖壁上,眼里、鼻子里、耳朵里、嘴里全都流着血。他感到揪心的痛。

“爸爸、爸爸。”“嗳,乖女儿,爸在这呢。”他一手捏着她的小手,一手心疼的擦着她脸上的血。

“乖女儿最勇敢的,连妈妈都比不了。”他安慰,但是女儿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愣住了,“爸爸,我感觉好黑,心口好痛。”

半响,“哥哥呢,我们叫上哥哥回家罢,回家后再也不出来玩啦,世界都变黑啦。”

“好,好,哥哥就在旁边,我去叫他我们就回家……”他轻轻把女儿放下,去挪动那块石板,好半天挪开了石板,却发现儿子已经停止呼吸了,他急了,抱着儿子望女儿那边赶。“哥哥找来啦,我们回家罢。”很久都没有听到女儿说话,他才发现女儿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冰冷。他哭了,蹲在地上哭,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大孩子,捶打着自己的头。不久,他哭累了,听到被他打晕的那个人的咳嗽声,于是蹭蹭站起来抱起块大石头。走到那人边上,打算照着他的头砸下去,“教你踩死我儿子,教你踩死我儿子。”他想两清。

“住手,公然袭警,再不住手就开枪。”一个警察叫嚣。

于是,他进去了,他还有媳妇要照顾,不能以命抵命的。儿子女儿的遗体是托别村的人带回家的,他知道媳妇肯定受不了,会哭得跟下暴雨一样。那个穿制服的头上缠着绷带来看他,绷带里面还在往外面渗血,被砸得不轻,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下面有人。”

“你杀了我儿子,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穿制服的没多说什么,只是加了一句:“我会求他们少关你几天,就不告你啦。大概三个月吧。因为你那时真的要杀我。”

他急了,“等等,我媳妇身体一直不好,现在俩小孩又走了,她受不了打击的,她现在需要我在身边啊,我求您了。”他跪下,真哭了,媳妇不能没有他,特别是现在。

“不用多说,我会跟他们求情,最少二十天,现在肯定是要关的,因为你真想杀我。”制服男扶一下绷带,背过身去,准备走开,给他留个背影。“可你真真踩死了我儿子,你真真杀了我儿子。”穿制服的徒然停下,想要争辩,但还是走掉了。

他确实被关了二十天,很漫长的二十天。第二天,他媳妇就来看他,哭得眼睛红红的。

“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小孩子出门看舞龙的。(过年前一星期,集市会有舞龙)”他不敢看媳妇,第一个说话。媳妇摸着他脸上的胡渣,抬着他的头,让他看她的眼,“不怨你,是两辆油罐车在你附近的加油站相撞,你们仨都没过去我已经很庆幸。”她说,“这是意外,天意,你能活着,我已经很知足的。”

“不要难过。”他知道,媳妇这么说,只是想安慰他,但怎能不难过。

“爸妈都很伤心,已经让他们去大哥家住。”媳妇说。

“小孩子们呢,怎么办。”他终于还是说出来,媳妇一愣,红肿的眼泛起泪花。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疼,猛的把媳妇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哭,泪水把胸口打湿。

许久许久,媳妇才说:“屋后找一块地,让两兄妹都睡那。方便时不时回家看看。”

他又哭了,像个小孩,“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不怨的。”“嗯。”他回答,但还是哭。

媳妇已经回去,他感觉空落落的,心似一片掉落在水里的黄叶,没有着落,没有方向

……

那天,下着雨,细雨如牛毛簌簌掉下,她穿着件淡蓝色毛衣,袖口卷起,露出一双藕臂洁白如玉,手里捧着本《诗经》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晃来晃去嚼舌根: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他随着大表哥,推着大半车的蜂窝煤从她家屋檐底下走过。车上已经盖上油布,外面看不出来。他大表哥在吆喝:

“卖――――蜂窝煤哩,卖----蜂窝煤哩。”

“买蜂窝煤哩。”屋里头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老太婆声音。“哎。”大表哥很得意,“两角五一个,要多少?”

“死姑娘,看到卖蜂窝煤哩也不替我喊住,一天就知道嚼舌根。”屋里走出一个胖胖的老女人。她白了老人一眼,嘟着小嘴,继续晃来晃去。

“给我来一百个。”“么一,老美女,看你们家这么富有,就多买一点呗,反正放起又不会烂。是吧。”“小伙子嘴倒是甜,好,给奶奶来四百个。”大表哥眉飞色舞,掀开油布赶紧捡四百个,分四担子,先将一担子给老太婆抬进去。

就他傻不愣登的杵着淋雨,衣服都打湿了,只是看着摇椅上的女孩,眼眨也不带眨的。女孩长的很清秀,眉毛好美,弯弯的。女孩似乎没注意他,只顾念自己的书,这时忽然抬起头来,轻声呢喃……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云胡不喜……

他并不懂得怎么回避,只是盯着女孩的眼看,女孩也不知回避,两个人对上眼了。小雨点揉打着他,似是要把这氛围中的那份柔情揉打到天长地久,他就那么站着,淋着雨,傻愣愣的不知回避的,盯着女孩看,女孩也看着他,终于女孩羞涩的低下头,又只是低着头看他。

他终于发现了这种尴尬,脸“唰!”的一下红了全部,全被女孩给看见了。她很开心,不知道为什麽,总之她觉得好开心就是。

于是女孩不知道从哪弱弱的冒出来句:

“啊――诺――,你肚子饿吗?”问出来之后,女孩子自己都觉得丢人,怎么能问这么没水平的话。

“饿。”他很坦诚。“你等着,”女孩转身跑回屋里,不多时拿出一包曲奇饼,“我们两个吃,我也饿了。”他很不客气,直接拿着就吃。等大表哥把蜂窝煤卖出,和老太婆回来时,发现她们正吃着曲奇饼,只是谁也没说话。两人都很惊讶。

“走了。”大表哥表示很不满。

“嗯。”他应了一声,站起来要走,女孩说:“下次你们也来这吗?”

“好。”他替大表哥回答,大表哥恨不得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