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是俗了点，但也是个好意头。”

林铉招手叫她上前来，嘉欢只是看着他不曾动作。嘉欢暗自在心中咂舌这摘星楼的顶楼竟然同下面完全不同，竟然是个高耸拱起的亭子，四面只有随风飘舞的薄纱。

见她并不上前，林铉也不在意，只是收了手，自顾自说道，“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这是靖节先生的诗，你可会背？”

他的声音闲散温和，嗓音里那股奇怪捏起的尖利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就像是坐在家中朝西的书房里随意提问的父辈一般，即使嘉欢不理他，也好脾气地像是同她解释般补充道，“我少时很爱他的诗。”

“你母亲也是。”

嘉欢觉得不能被他掌握主动了，林铉真的如同传言般有魔力，他三句两句就让她几乎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嘉欢打算按照刚开始的计划放松他的意识，挤出一丝笑来，“爹爹，这不安全，太高了，咱们父女好容易相见，不如趁现在咱们逃出城去，女儿也好在您跟前尽尽孝啊。”

林铉望着她倒是开怀大笑起来，他没有接话，只是望着下面对嘉欢道，“欢欢，站高点好啊，你来看看，从高处往下看的景色，可是无数人没见过的样子啊。”

嘉欢见他背着自己低头往下看，忽然心生一计，慢慢地渡到了他的身后，缓缓地伸出手来，一双纤细的手在风中不住地颤抖。

“……其实风景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倒映在世人眼里的自欺欺人的假象……”林铉仍兀自说着，像是浑然不觉身后异动一般，“……重要的是谁在身侧罢了……”

他的话音未落，嘉欢闭上了眼，使出浑身的力气都汇集在手上猛的向前推去，可是等待她的却不是拍在□□的钝痛！忽然的失重让嘉欢连忙睁开眼来，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却忽然一个硕大的阴影向她袭来，一阵天翻地覆后，嘉欢发现自己被牢牢地压在栏杆上。

她的手被压在身后无法动弹，面前是林铉满是泪痕的脸颊。

“欢欢，我给了你机会。”

☆、破晓

“我给过你机会！我给过你机会！”

嘉欢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近到可以看到他布满细密皱纹的眼角, 近到可以看到他胡子下不停抖动的唇齿。

“我给过你机会杀我的。”

林铉终于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像是失焦一般，可双手仍旧如同铁钳狠狠地钳制着嘉欢。

“我给过你机会杀我的, 可是你没有, 所以轮到我了。”

“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 欢欢……”他不停的喃喃着, “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你的母亲了，我要见她，我等了一辈子, 计算了一辈子, 就为了见她等到她，你没杀死我，这是天意，这是天意，总算该轮到我如愿了，对不对，每个人一辈子起码得一次如愿以偿对不对？对不对？”

“我这一辈子, 有一次如愿以偿，就够了！够了！哈哈哈哈哈！”

林铉的话已经狂热的没有了逻辑，他伸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 嘉欢还没来得及呼痛整个人已经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跌落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只一瞬间就布满了鲜血的双脚。

而林铉却仍旧目光清冷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嘉欢，“欢欢不要怕，你的母亲需要你，你是个乖孩子，你一定愿意为你的母亲献出一切的对不对？你虽然没说，可爹知道，你在下面哭了，你在为你要弑父而哭泣对不对？”

“你不要哭，你马上就能帮助爹爹了，也能帮助你娘了，你是个好孩子，爹爹一向知道的。爹爹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无私的好孩子，不要怕，你在帮你的爹娘呢，不要怕……”

嘉欢已经明白自己双脚已经被林铉砍断，她如今无法站起来，只能看着林铉对着四周一阵动作，只听“轰隆”一生，亭子的中央忽然凹陷下去了一块，只见一只眼熟的还冒着寒气的冰棺从地下升腾起来。

嘉欢如同一滩烂泥般被林铉抱起来丢在冰棺旁边，她这才发现冰棺里的胡柔嘉竟然同她在胡府地窖里见到的完全不同，冰棺里已经难辨面容的人吓得她失声叫了一声。

“别怕，欢欢，你不该怕，这是你的娘亲啊。都是聂澜，他竟如此歹毒，想要将你的母亲置之死地！若不是我抢救及时，只怕你母亲此刻早就是一副白骨了！”

“你的娘亲从前是最美最温柔的一个，她身子娇弱不该生产，可为了你她一个人在漏风的破庙里拼了命也要生下你来。我原来不明白为何非要生下你来，可到了今日才明白，原来，原来柔嘉，是不舍我一人与这世间苟活啊。”

“欢欢，你不要怕，你安心地去吧，等你娘苏醒过来之后，我就去找聂澜那小子，血债血偿，他害得柔嘉受了惊吓，我定要取了他项上鲜血来给柔嘉定神。”

嘉欢看了眼旁边别说血了就是肉也得风干了八百回的胡柔嘉，又看看林铉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吓得大气不敢喘，她拼了命地扭头不去看林铉，努力的趴在地上往四周移动。

然后她刚爬了没两步就被林铉给扒拉了回来。

胡柔嘉的状态只有在冰棺里才算稳定，冰棺一消失，她便会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而如今嘉欢闹腾地不行，林铉不敢轻易动作，只得先跟她耗着，反正她越闹腾血流的越多，不一会儿就没有力气了。

嘉欢却忽然停住了动作，目光望着楼下忽然大笑起来。

“林铉，你的死期要到了。”

林铉挑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楼下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头。为首的正是一身红衣的傅红缨，而嘉欢的目光却望着一坐在轮椅上的人影，她看不清人脸，可知道那个人就是聂澜。

“太好了……太好了……”嘉欢的泪又落了下来，她知道聂澜看不见她可是心里却被一种满足感填充，她撑起身子，望着林铉忽然笑起来，“林铉，你这辈子连一次如愿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

“呵。”

林铉往下看了一眼，望着密密麻麻地冲进楼里的士兵笑了，“聂澜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啊，我早就知道那姓张的老头根本就不可能明哲保身，不过他聂澜手里就是有了全部兵力又如何，我本就不在意这权利，只要你在这，我总有办法。”

“只不过你这小丫头太不乖了，我得争取点时间了。”林铉勾起嘴角，从地上捡起一支歪倒的烛台，点着了火，往楼下扔去，只一瞬的功夫，整个摘星楼就着起了大火。

嘉欢这才明白原来熏了她一路的味道竟然是林铉早早步下的准备。

而摘星楼下，更是一副人间地狱，火势突然，没来得及退出来的士兵被烧的怪叫哭嚎。傅红缨一见大火，立马叫人去抬水来灭火。英宗也在队伍里，他焦急的望着楼上大喊嘉欢的名字，可是无人应答。聂澜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抬头盯着最高处的一举一动。

“圣上确定欢欢是去了摘星楼？”

“可不嘛，朕亲自把地图和无敌……防身用的交给她的，不然她能去哪？”

英宗连忙说着，聂澜听出了他话里可疑地停顿。

“地图和什么？”

“没什么……就防身用的……”

面对聂澜刀子般锋利的目光，英宗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顶不住道，“就是……无敌霹雳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