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英宗之前给她的地图上明确地标了路线,这八扇门后只有四扇是通路,其余四扇的尽头都是一个大大的叉号。嘉欢望着那血红的叉号,又想起胡府密室的机关, 止不住地打了个抖,连忙甩了甩头逼自己清醒起来,按着那图纸上画的,随便找了个门钻了进去。

楼内楼梯狭窄, 仅容一人通过。楼梯又窄又密,饶是嘉欢身着轻便却仍觉得迈不开腿,总感觉身子被什么绊住一般。刚入摘星楼时,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间距极小,嘉欢不过寻常女子身段,可到了第二层时头顶已紧贴着天花板了。

然后楼内装潢却像是按照某种比例缩小了一般,若不是嘉欢佝偻着背憋闷非常,也会觉得这房屋构造十分贴合。摘星楼也不知是门窗紧闭还是有人打扫,楼内并无一点灰尘,正相反,嘉欢这一路走来,鼻腔里满是油乎乎的味道,。

嘉欢实在憋闷,也不多做停留,趁着体力正盛,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去。幸好越往上去,楼层空间愈发宽敞起来。嘉欢一路爬上来,发现这每层楼的家具摆设一模一样,只是按照着楼层宽敞起来之后器具也变得宽大起来。

而随着空间变大的不只是器具,还有四面八方的门。

越往上去,门洞愈发小而少起来。先是八面,再是六面,最后是四面,两面。

嘉欢越往上走,越是心下惶惶起来。之前她一直闷头按着地图上的路线试图揣摩林铉的足迹,然而忙出了一头汗后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嘉欢实在被这四面八方都透露出一股子阴森诡异气息的摘星楼给扰地胸中闷堵非常,便推开门来到围栏前小憩片刻。

她推开了门倒是被眼前景象给吓了一跳方才她忙着找林铉,只顾着埋头爬楼,如今推开门后,望着如此广阔高空,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站的这样高。

高处风疏狂。楼里门窗紧闭,嘉欢冷不丁地被这狂风铺面,也不禁闭上双眼。适应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勉强张开双眼。

似乎高处的风景真的很不一样。

嘉欢适应了这高度与狂风后,也开始认真打量起来脚下这座她生活了小半辈子的老旧皇城。她试图去辨认庆元巷的位置,但最终扫兴放弃。甄都的任何建筑,雕梁画栋也好,颓圮荒凉也罢,在此刻的嘉欢看去都是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罢了。

所有人都哭着从这窟窿里来,再哭着从这窟窿去。

嘉欢不想看了,她讨厌心里那个封好许久的大洞又被风不留痕迹地吹开。她收回目光,可心下又惶恐起来,她此刻又该往哪去看呢?又该走哪条路呢?

林铉究竟在哪?她在这楼里耗了许多时间,可楼里却完全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当陈琳告诉她林铉藏身摘星楼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了他。嘉欢不觉得自己当时未免草率,她了解她自己,她只能选择相信他,不然她会疯的。

嘉欢的目光漫步目的地漂浮着,往上,再往上,忽然一角青色丝巾随风在高空中飘荡着,如同一团上下飞舞的小雾。

嘉欢心里一个激灵,她探出身子来往外一看果不其然,只见在摘星楼的最高处,林铉正独自凭栏眯着眼望着远方。他看起来十分悠闲的模样,完全没有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

他似乎是在看什么,可嘉欢想不明白,她这个位置看去偌大皇城都已是一片茫茫。

林铉站的那么高,眼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梨子什么滋味,还得尝尝才知道。嘉欢一直想尝两口,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怎么可能轻易错过。煮熟的鸭子可能飞了,但是到她嘉欢嘴边的玩意儿就没有能逃脱她魔爪的。

嘉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吃奶的力气就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女人要对自己狠一点,这是嘉欢的人生格言。

嘉欢呲牙咧嘴地满眼含泪,她扬起头来气沉丹田,继而大声冲着上面喊道,“爹爹!!!!!!!!”

林铉独处顶楼已久,饶是城府如他不然被这一声惊雷似的又饱含无限热情的呼唤给吓了一跳。

他皱眉低头一看,却是一晃神。

只见脚底飞檐翘角下,一女子探出身子冲他边挥手边深情大喊,“爹爹!!!叫女儿找的好苦啊!!!!”

然而林铉却对嘉欢这副感天动地的深情告白充耳不闻。

他薄唇微张,漆黑的瞳孔里只倒映着一双含泪双眸。

那双眸子他过分熟悉却又过分生疏,那是他许多年未曾探访的秋风叹息,是他许多年强忍遗忘的千头万绪。

他忽然很想对着那双久别重逢的眸子聊聊这钝刀割肉般的日夜,忽然很想聊聊那些失之交臂的江枫渔火。

但他只是喉结微动薄唇轻启,“上来吧。”

嘉欢闻言的一瞬间心下一阵湿热酸痛,本是假意蓄满的泪水不知怎么却真情实感地无声落了下来。

“等我一下。”

嘉欢没在看他,直接进了屋子。林铉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从屋檐下消失之后,倒也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仍旧按照方才的姿势凭栏远眺,不再有其他动作。

嘉欢进了屋立马一下紧关门扉,等她整个人都贴在门上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嘉欢不知道上面究竟在等些什么,可她知道上面只怕对她十分不利如今她身处的楼层已是只剩下两道门,而林铉所处的楼顶只怕只有一扇门了,更何况,在那么高的位置,嘉欢想要独自逃走已是不易,更何况是手刃林铉。

一想到林铉,嘉欢立马就想到了方才林铉望向她时的目光。那目光是那么炙热滚烫,可嘉欢却知道他看到的不是她。

嘉欢想自己应该恨他,可是此刻她也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拼命埋葬自欺欺人的事情

她该恨他的,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希望他可以爱她。

在漆黑没有光亮的屋子里,嘉欢背抵着门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

她这一辈子没向谁低过头也没向谁服过软,陈琳一向性子温吞宁愿吃亏也不愿与人起争执,所以她就呲牙咧嘴的半点便宜也不会叫人占去,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地叫别人怕她恼她又不敢惹她。

即便是后来跟聂澜在一块,也敢梗着脖子把天下一等一的攘安侯从房顶上推下去。

嘉欢之所以会哭,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地厉害,她清楚林铉待她没有半分爱意,即使她是他千金散去失而复得的唯一骨血,即使他是她无人说起却期盼渴望的父亲亲人。

即便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即便她是这世界上他唯一有理由爱的人,可嘉欢却知道当她上去之后的面对的只会是一个阴损冷血的宦官,他会用杀害仙草的方式伤害她。

嘉欢越哭越痛苦,她觉得自己太有理由哭了。她的父亲不爱她,这难道还不值得悲痛么?

这世上任何一个得不到父爱的人都应该有一场酣畅淋漓无人打扰地大哭。

嘉欢哭到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的时候,才收拾好自己上了楼。出人意料的是林铉依旧立在栏杆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上来的她,笑容温和地像是一位归乡养老的长辈。

“欢欢。”

“我记得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