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女见他不接,自己翻了个新花样,“多少年了,成功过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根本做不到完全一模一样的条件,世上再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百万个箱庭不够,就千万个,亿万个,总有一天会成功。”

“这个世界的韩阑是真的吗?哦,我忘了,我没有见过真正的韩阑与江墨,你应该也没有,怎能判断真伪。”

“等到抉择日到来,自然知道真假。真的韩阑才打得开封印,”麒嗟叹一声,眼神中流露出追思意味,“其实我见过江墨,远远地见过一面。然而那时我太小了,他又已输了,瞧着与普通的凡人没有区别。但传说中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谁不想再见一面呢?”

“我倒是觉得,这些箱庭里也会孕育出新的、有意思的生命,哪怕只是投影,也不能说比外头世界的生命低了一档。我在另一个箱庭里见过以箱庭为框架搭出新修仙体系的小姑娘,这个箱庭里也同样存在……”

“像你捡的那只狐狸?”

“麒殿下关心备至呢,不过她不成气候,仅是颇为有趣,”辰女笑了笑,“水泽万物,我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齐浩清站起来,来回踱步。修为高深的修士能驻颜有术,但没有凡人能返老还童,他虽好斗却不愚蠢,尽管没听过“辰女”的名字,但这实力高强的神秘女童显然已达到真仙的范畴。

“会不会是魔?”他低声问。

与仙相对的是魔,魔修们虽不听命于仙盟与真仙,却始终传闻有部分受魔族指派。魔族是仙族的宿敌,修士们但闻其名不见其踪。传说司命双神创造了这方世界,他们不予魔族肆意进出的权力,因此魔族虽忌恨仙族,却难以在台面上与仙族相抗衡。

“不知。”

“她如何会与杜映紫扯上关系,你又是为何与杜映紫结怨呢?”

“我只见过辰女那一回,多余的并不了解。至于杜映紫……她一族受玲珑树荫蔽,我那时为突破修行瓶颈寻找灵植,与她父母起了冲突,打斗间有所误伤。”

叶澜山低着头,回忆起与杜映紫初遇时,天真烂漫的狐女对他颇有好感,而他利用这份好感哄骗她带他进入族中密地,夺宝行凶。

他那时急需进入内门,天璇大赛在即,玲珑树下伴生的灵果能助他突破。这仅是他修行途中一块无足轻重的踏脚石,未斩草除根也并非是生出愧疚悯怜之心,而是事后没能找到杜映紫,又没时间多做耽搁。孰料对方不知如何搭上辰女这般强援,更害他沦落至此。

至于让齐浩清不做追究,倒也不是他有多大度,而是他对辰女的力量心怀忌惮,虽想借仙盟之力查清辰女,却怕那神秘女童再度找上门来。

齐浩清以为他感伤,出言安慰:“修士争法宝灵植原是寻常,机缘人人欲得,大道唯争,你不必觉得亏欠什么。”

“嗯,”叶澜山敷衍一声,转换话题问道,“你对‘韩氏子’有什么想法吗?”

“六华韩氏人丁兴旺,韩盟主不就是韩家旁支出身么,”齐浩清摇摇头,“倒是这几天,摇光韩阑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眼下提起韩氏子,我只能想起这一位了。”

他将那血肉登仙阶的事一一详述,向明月在墙角听着,与魏肆告知他的无太大差别。细节上倒更具体些,说那葵仙子原是篁夫人身边女侍,被委派来凡间寻找冷僻药草,不想摇光门负责接应的低辈弟子听闻服食其血肉即可成真仙,起了歹意,幸亏韩阑出手相救。

“崔恕也糊涂,”齐浩清跺足骂道,“他身为摇光掌门,竟至今不做反应,任由魔修们衔尾追杀韩阑与葵仙子,到时如何向篁夫人交代?即便不是接了你托人传来的口信,我也是打算来霜屏走一趟的,开阳弟子也都派出来援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浩清,你最好不要亲身介入。我看事有蹊跷,”叶澜山端着茶盏皱眉,将几日前市集附近的遭遇在脑海里细细梳理,“她既是篁夫人的女侍,身份尊贵,霜屏城离摇光路途遥远,距事发时日不短,崔恕纵不下令,韩盟主也该号召仙盟弟子……可是怎会都没有动静?那些衔尾追杀的恐也不止是魔修,你派出去的弟子,焉知没有改头换面混入其中?”

“这……他们不会有这么大胆子吧。”

“蹊跷便在此处,”叶澜山沉声道,“起初那些摇光低辈弟子,何来如此大的胆量?仙盟负责接待的弟子,不会不知道篁夫人在仙界的地位,即便一步跃升真仙,也不能得罪篁夫人,他们究竟图什么?又是谁放出传言,说服食葵仙子的血肉就能成真仙?我是在想……浩清,”

他声音低下去,向明月捏了个法诀才能听清,

“末日预言迫在眉睫,若预言成真,‘仙道沦亡,修士不存天地间’,单凭一个韩氏子,我也不信他能灭了整个仙盟。可谁能灭了仙盟?”

谁能灭了仙盟?论实力,唯有真仙。

与向明月分开后,魏肆将宝剑收入储物袋中,藏不住的喜意。

他虽不理解同伴舍弃大好机缘不要,非想着要与什么心上人结连理。啧,他颇不屑地想,寻常与姑娘谈情说爱也不需要连理笔这等邪物,向明月那小子表面上还做一副大门派里出来的正经样,说白了还不是一介弃徒,同他们这些魔修无甚区别。

不过也好,至少省了一番功夫,自己神剑到手,未来道途……

思绪在这一刻终止了。

他的意识消失了,但躯壳并没有就此死亡。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后,身体上血肉蠕动,慢慢变成了一副稚龄男孩的外表。

“箱庭之人的皮囊,能承载的力量有限,不过暂时只能这样了,”白净的小手捡起储物袋,“魏肆”朝远方眺望了一会儿,撇撇嘴,“算了,留个变数也好,让北辰麒查的时候多费些功夫吧。再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摸过汐霜剑罢了。嘻,真幸运呢。”

第21章 21 不同

齐浩清离开时面色凝重,一口应下暗中打探辰女消息之事,叶澜山担心他行事莽撞,再三叮嘱万不可轻举妄动,也莫要向旁人泄露自己行踪。

他倒也有些不放心,临走前驻足半晌,自怀中摸出把精钢短匕,塞给叶澜山:

“霜屏城最近不太平,来来往往的修士必多,认得你的人也不少。澜山,你现在没有灵力,传讯符使用不便,这是我炼化过的兵器,若遇上难办的事,刺破手指滴血其上,我自能感应得到。”

“多谢。”

“谢什么,你我多年相交。‘水云乡故人’嘛,”齐浩清挠挠头,颇孩子气地笑,“也很久没去水云乡了,那日接到口信时,你可猜不到我有多高兴。”

待他背影渐渐消失,叶澜山才起身收拾用过的茶盏,后腰却忽地被抱住。

事先完全没听见声响,他猝不及防,惊得去摸那把匕首,可双手也顷刻被钳制住动弹不得,腕上被勒得疼痛。叶澜山呼吸急促,竭力保持镇定自若,但清霜楼的经历令他还是难免微微发抖。幸亏向明月的声音响起,使他不至太过慌乱。

“师尊。”

“阿月,”他心思电转,想着阿月究竟看到多少,是通过茶盏知道有人来过,还是见到齐浩清离开,又或是全程都了解清楚,“你这是做什么?”手腕动了动,轻嘶了一声,“疼。”

其实也没那么疼,但向明月果然松了手,让他好转身过来面向徒弟。叶澜山被他逼得上半身都倾靠在桌上,壶碗杯碟全砸了一地,纵有几个还保持完整,大多都跌碎了。没喝尽的茶汤流淌出来,很是狼藉。

叶澜山不心疼那些器物反正也不是他买的,且都不怎么值钱。他全副精力放在打量徒弟的脸色,向明月一派怒气冲冲秋后算账的架势,瞧着却似是遭了天大的委屈般,眼圈都红了。

“‘水云乡故人’,还送炼制过的兵刃……我若是再晚一些回来,师尊是不是就要和人月下花前了?”

“阿月,”叶澜山无奈地笑笑,“你吃哪门子的醋,你该知道我与齐浩清没有那种关系。他以前不是还教过你练剑么?同你算是有半师之谊,待时机成熟也可以告诉他我们……”

“但师尊什么都跟他说!”

向明月越听越气,见鬼的“时机成熟”,叶澜山就是想两头瞒,不告诉齐浩清已有庇护的事,好骗来那柄匕首。怕是也能用这把匕首来要挟自己得听他的,不然他还能去找开阳掌门,“不是说都不记得了吗?杜映紫、辰女……我看师尊记得很清楚嘛!”

“呃,是记得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