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车,他们就接受了细致到严苛的搜查。
肃然的士兵,冰冷的刀枪,严厉的盘问……从前漪澜对这些司空见惯,只是她从来都是畅通无阻的那一个人。
直到现在,她其实都还不能确定教授要帮忙戒瘾的那位大人物是谁,看见江文平的那一刻,便如悬在心头的靴子重重落地,释然过后,却是无尽的沉重。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一个卫戍走过去,接起来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几声,挂上听筒后便道:
“队长,七少请莱登教授过去。”
她心里一跳,也跟着众人站起来。屋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愈发大了,廊下一丛丛的菊花都被打得七零八落,雨水一冲,俱是污泥。
穆靖川并不在办公楼,他的休养之所临水而设,虽是正午,宅子里却处处开着电灯,深紫色的窗纱垂落下来,仿佛折着莹莹幽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小齐,你让秘书室把乾州这三天的军报理一份出来给我。”
……不知怎的,她站住了脚。
另一个助手李昌华悄悄推了她一把:
“怎么了,密斯谈?”
漪澜还未答话,门口两个卫戍拦住了他们,客客气气地道:
“请两位在这里稍候。”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后退一步。透过门缝,她看到穆靖川站了起来。
很少见地,他穿着长衫,英气尽敛,正是个轻裘缓带的浊世佳公子。只是她一眼看到他的侧脸,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发影射在那挺直鼻梁上,愈显得消瘦。本文更.新叩号:㈡㈢.0/⒉0㈥㈨㈣㈢/0
屋内时不时传来英文交谈声,一问一答间,她捕捉到了许多字眼,“吗啡”、“戒除”、“镇痛”、“疗程”……偶尔,他还会咳嗽几声,嗓音也微微沙哑,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这天晚上,他们在栖园住了下来。
漪澜又梦到了他,却是头一次梦到他们初见之时,他从马上一跃而下,阳光落在他眼中,恍如片片碎金。
江文平来找过她,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她只说是巧合,又请江文平不要把此事告诉他:
“教授信任我,才让我来做助手。我不会在他面前露面,我想他也不愿在这种时候见到我。”
“……好罢。”江文平明白她的意思。
戒瘾是痛苦又不堪的过程,以穆靖川的骄傲,又怎么会愿意曾经的爱人得知自己染上毒瘾,更不会让她看到戒断时的狼狈与脆弱。
好在他的成瘾程度还不是很重,据莱登教授估计,只要按照计划逐步减少药物依赖,至多三个月就能完全戒除。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没有那样简单。
并不是穆靖川无法忍受戒断时的煎熬,子弹打进血肉里,他都可以一声不哼,但沪城会战后,他的身体便一直没有彻底康复,其后又受过几次伤。
新伤叠旧伤,新痛再加上旧痛,每天他还要连续十几个小时不间断地工作,为了维持精力,他几乎把咖啡当成了水,实在无法支撑下去时,他就只能让医生把那些宛如蛊毒的药物注射进身体里。
见了【溜走
€你给我滚
€你给我滚
不止一次,漪澜都听到了教授私底下跟克劳斯大发雷霆。
“……这样下去,别说戒瘾,上瘾只会越来越严重!”
“病人不听医嘱,别说医生,就是上帝也救不回来!既然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请我来干什么?!”
“……这,穆帅也没办法,前线战事吃紧,他也不能不问。”
“哼!是因为这个吗?我看,恐怕是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罢!”
不止一次,漪澜也都想出现在他面前,想劝一劝他,甚至是打醒他。
可是她在屋外也不止一次听到了他疲惫的咳嗽,听到了他因为失去吗啡的抽气声、喘息声,痛苦的呻吟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吼叫
她想,他若是得知自己目睹了一切,怕是会疯掉。
那天,他又一次因为戒断反应而暴躁不安。
每当此时,他总是会把屋子里所有人都赶走,只留下江文平一个人。
偏偏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原来北伐军已越过凌江,连下三城,却遇到了孔章联军的疯狂反扑
若北伐军不能初战告捷,势必会士气大跌,是以此战只能胜,绝不能败。
听说是紧急军情,江文平连忙把电话递给穆靖川。他接过话筒,却觉眩晕得厉害,心慌气短,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朝江文平示意,沙声道:
“叫克劳斯进来!”
“可是,七少……”
“快点!”
江文平满脸都是不赞同,但还是不得不按下电铃。很快克劳斯就拎着药箱走了进去,一晃眼间,他却看到外间客厅里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慢着。”穆靖川几乎以为自己因为毒瘾出现了幻觉。
“那人是谁,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