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恨啊……
恨自己的无力,恨时光无法倒流,恨所有的后悔最终都是徒劳,她只能把恨意倾泻在一个靶子上,那就是谢长陵。
谢承峻走过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怎的,缦卿竟在他眼中看出一点哀凉,仿佛在惋惜她。
“那天父亲确实去晚了,他中途改道,驰援泾平。”
那是一座比锦州还要关键的军事重镇,一旦失去,关外防线便会立刻崩溃
“这是令尊主动提出的计划,舍锦州,保泾平。”
摸摸卿卿
永远离开(1v2)
“……你说谎。”
“我有令尊的加急书信,他亲笔所书。”
“你说谎!说谎!”
“还有他身边侥幸活下来的幕僚可以作证,他就在门外。”
“他是你收买的!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
“‘道远吾弟,我意已决。虽牵挂爱妻幼女,然文死谏、武死战,此乃我大丈夫身担之责。’”
“……住口!不许念了……不!”
“‘今以一己之身保万万黎庶,我心甚慰’。”
“‘假使身陨,亦无半分遗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良久,谢承峻方听到笑声,却仿佛夜枭悲鸣,凄怆刺耳。
“假使身陨,亦无半分遗憾。”
“假使身陨,亦无半分遗憾……”
原来,她这么多年的悔,这么多年的恨,只是幻想出来的东西罢了。
她做梦都想杀的那个人,对她却有抚育之恩。
她做梦都想救的那个人,早已一心赴死,哪怕她真的重返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那她这十多年的筹谋,究竟又得到了什么?
缦卿抬起头,不知何时,脸上已全是泪水。
“你杀了我罢。”
“求你……求你杀了我……”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她觉得世界好像都坍塌了。那时她想,只要复了仇,她就再没有任何遗憾。她靠着这个念头活了下来,等到谢长陵真的死了,她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满目皆是空茫的灰烬。
“我不会杀你的,”谢承峻淡淡道:
“我要你活着,后悔一辈子。”
“你走罢,冯缦卿已经死了,我会给她风风光光地举办葬礼。”
“以后,永远也别在我面前出现。”
……
六月十三日,在谢长陵的讣告发布半个多月后,他的葬礼终于姗姗来迟,据说送殡那一日,满京缟素,入目皆白。
他那位年轻的太太在他战死后一病不起,悲痛过度,很快也撒手人寰。
遥想谢长陵成婚之时,还有人暗讽这一对老夫少妻必然不能长久。如今夫妻双双驾鹤,颇有那英台化蝶之悲,许多好事的文人借此撰文作诗,大加赞颂,听说还有要把此事改编成新剧上演的。
与此同时,战火虽有稍缓之势,依旧不曾休歇。
父仇在身,谢郭二人已然杀红了眼,南下的火车上,每天都挤满了逃难的乘客,越往北,物价越是飞涨,往日的歌舞升平已不复存在。
“恐怕不到下个月,咱们这旅馆就要关门啰。”
正午时分,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两个茶房肩头各搭一条白毛巾,一个蹲在门槛上嗑瓜子,一个百无聊赖地发着牢骚。
此处位于临城火车站附近,往常日日皆是门庭若市。但打从清早起,他们两人在门口守了半天,竟连一个客人也没有,而这已是战争开始以来的常态了。
“你就知足罢,仗没打过来,至少还有安稳日子过。没瞧见那些从赣城逃难过来?眼下咱们还有一碗饭吃呢。”
“再这么下去,怕是连饭都没得吃了。”那个抱怨的茶房搓了搓手指,“这两天,我连一块钱都没捞着!”
他们这些茶房,平常就靠客人的赏钱捞油水。但战火连绵,客人们的手头也紧了。往常给一块的,如今只给五毛,往常给五毛的,如今连赏几个铜子都是好的。
说到此处,那茶房又长吁短叹起来。忽然他看见一辆人力车在门口停下,一只踩着高跟鞋的纤纤玉足落在地上,他顿时眼前一亮,用力拍了两下衣摆,殷勤地迎上去:
“冯太太,您回来了。日头大,我帮您提箱子,您请……”
寻找长陵(1v2)
他那同伴慢他一步,脸上不免闪过懊恼,也赶忙迎上去点头哈腰:
“您用没用过午饭?今儿厨房有一道松鼠鱼做得极好,您若是要,我这就叫他们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