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医生和看护妇已赶了进来,见那绷带底下透出隐隐血色,又连忙给他重新换药裹伤。
幼筠愈发懊悔,可想到方才舅舅的话,心中便如翻江倒海。
她当然不是开玩笑,她是真心那样想。
但她现在又如何能说出口?她早已决定生同衾、死同穴,若他离开她,她的世界也就崩塌了。
这天晚上,舅甥俩都是辗转反侧。
凌弈深住的这间头等病房是一个极大的套间,另有一张床就搁在病床隔壁,供陪侍之人歇息。
原本凌弈深要幼筠回帅府,只留护工在这里就可以了,但她坚持不肯走,他也只能作罢。从这天起,她便每日留在这里照顾他,除了换药一事,事事不假于人手。
倏忽又是数日,凌弈深已经能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书了。这天阿香忽领着一个人进来,凌弈深一见到对方,不免讶异:
“方小姐?”
溜了溜了
€嫉妒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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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来人一身鸭绿色驼绒旗衫,梳着爱司头,细绒围巾上露出一小截脖子,越发显得雪白,正是凌弈深在金陵大学的同事,方华吟方小姐。
她一见到凌弈深,不禁掩嘴“哎呀”了一声:
“你可是瘦得狠了!”
说着又快步上前,就近在凌弈深脸上看了一看:
“气色瞧着倒还好,你眼下伤势如何?”
说话时,凌弈深已客气地请她坐下,又按铃叫阿香进来上茶,因道:
“劳你关心,伤势已无大碍,再休想十来天就能出院。倒是你,怎么会在燕京?”
方华吟道:“你忘了我原就是燕京人?年关将近,学校里已经放了假,我是回来探亲的,听说你就住在爱华医院,特意过来瞧瞧。”
“你遇刺的新闻在报纸上一登出来,同事们都很震惊,只可惜鞭长莫及,不能过来探望。”
二人说着话,幼筠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屋中还坐着个年轻女子,不禁一怔。
凌弈深道:“回来了?”又把方华吟介绍给她。
她皓齿微露,启唇一笑,颊边立时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方华吟笑道:“这就是令甥罢,果然是静女其姝,洵美且异。”
幼筠道:“您谬赞了。”只说完这句话,便再不开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凌弈深和方华吟谈话。
方华吟还以为她就是这样斯文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和凌弈深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先从他遇刺一事谈到时局,又从时局谈到淮军在粤州的战况……
如此种种,二人谈得十分投契。凌弈深原非健谈之人,但看他与方华吟谈天时,唇边始终噙着笑意,神情亦是专注非常。
幼筠坐在沙发里,一双手搁在膝上,不知不觉,双手已是紧紧绞住,指节都捏得发白。
这位方小姐并不知道,其实她早就见过她。
方华吟和舅舅外出的时候,幼筠偷偷跟着他们看过她一眼。她也知道人人都说方华吟和舅舅很般配,说他们才貌相当、志趣相投
可是亲眼见到他们这样要好,那种难以抑制的妒意还是直涌了上来。
舅舅对她好,是不是只是因为她是他姐姐留下来的遗孤?
他说他们总是要分开的,她总会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她不想要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其实他想要了,所以要将她抛下?
幼筠一再告诉自己这都是胡思乱想,可是又无法克制地陷在黑暗的泥沼之中。
舅舅的呵护是否真心,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但她就如一只惊弓之鸟,她不能再承受失去的滋味,所以迫切地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终于,方华吟起身告辞。
她姿态得体地站起来,微笑着与对方寒暄,甚至还把方华吟送到了门外。
谈了这半天话,凌弈深也疲惫了。她回到病房,只见他半靠在枕上,双眸微阖,已然入睡。一只手还抓着放在被子外的书,那手指修长如玉,她走过去,轻轻一触,只觉冰凉。
那天之后,方华吟便经常过来。
有时是单独一人,有时是和凌弈深在燕京的其他朋友,因她落落大方,和谁都谈得来,每次她一来,这病房里总是笑语不断,凌弈深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Q号~贰叁零贰零陆玖肆叁零
三更(●′З`●)
€彻底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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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因道:“都说病人要是开怀了,病好得也快,大小姐怎么也不多陪先生说说话?方小姐一来,你就走开了。”
幼筠笑道:“他们谈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不如出去散散闷。”
“况且有方小姐陪着说话还不够吗?我瞧你也很喜欢她。”
阿香向来嘴快,点头道:
“方小姐待我们做用人的也很和气呢,我再没见过比她还好的小姐。”
话方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里有歧义,不免“啊”了一声,面上露出窘色。幼筠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一笑,便把话揭过去了。
这天方华吟果然又来了,二人谈到她最近翻译的一部法文小说,幼筠坐在旁边静静听了片刻,便说自己要出去买东西,借故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