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谈了几句话,谢长陵见他面露疲色,便起身告辞。
走到门外,恰碰见幼筠回来,只见她穿着件银杏色旗袍,头发重新梳过,一条发带从耳边微卷的发尾下抄过,在颈后结成结子,虽然眼睛红红的,面上也不见笑容,依旧显出十分的娇憨美丽。
她大概是着急进去,只和谢长陵点了一点首,推开门,凌弈深正伏在枕上,面白胜雪。
她不禁叫了一声:“舅舅……”眼圈儿立时又红了。
凌弈深牵起唇角:“就知道你是去换衣裳了,还怕在舅舅面前出丑?”
她脸上一红,小声道:“太狼狈了,我不想教你瞧见……”
他抬起手,想示意她过来,奈何实在没有力气,只得作罢。
幼筠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俯身靠近他唇边:“舅舅有什么话想说?”
凌弈深道:“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当时他为了躲避枪手将她推开,那一推恐怕重得很,幼筠道:
“只是腿上青了一块罢了。”
那淤青的一块与他的伤口相比,何等无足轻重?若不是她负气出走,他便不会遭此一劫,而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想到此处,她眼中的泪水便仿佛抛珠一般,连忙拿手用力抹了抹,又使劲抽吸了一下鼻子。
凌弈深道:“我已经好了,怎么又哭?”
“我总要死在你前头,现在便这样,等以后我真的……”
不等他说完,幼筠便重重一跺脚:“不许你再说了!”
穆七:脑婆脾气太倔了咋整……
俞狗:→_→
舅舅:→_→
大小谢:_(|3)∠)_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凌弈深并不生气,只是凝睇着她,叹了口气:
“筠儿,我终究不能陪你一辈子,就算你要守着我做个老姑娘,但人有生老病死,躲也躲不掉。”
他听谢长陵说,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一句话也不说。
凌弈深知道,这是她将自己封闭进了那个世界里。
封闭在了四岁时的那一天,她亲眼看着母亲吊死在她面前,尸体悬挂在高高的房梁上,她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的鞋子晃啊、晃啊……
凌弈深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像痴傻了一般。
收留她的旅店老板不住摇头:“……这孩子太可怜了,这样小的孩子,做娘的未免太狠心,就是要寻死,也不该教孩子瞧见。”
“我听伙计说,那天晚上小孩子一直哭,一直在说什么,‘妈妈你带我一道走罢’,‘妈妈不要我了’……”
“我们起初还以为是母女俩拌嘴,第二天敲门一看,人都硬了……这会子还停在后院呢,我也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实在没钱把人送到义地去。既是你先生来了,究竟怎么办,你先生也该拿个主意……”
凌弈深等他絮叨完了,这才道:“孩子在哪?”
老板遂领他去后院,那是凌弈深第一次见到幼筠。
大概是担心遇上劫道的,她身上只穿着件极为粗劣的布衣,白净的小脸脏兮兮的,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仿佛两只冰冷黯淡的玻璃珠子。
那时他便知道,恐怕这件事会成为她一生的伤痕。
他全心全意地呵护她,给她足够多的安定,为的就是她能忘掉那一切。可是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让凌弈深意识到,或许他投入的实在太多了。
多到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盲目又危险,他可以做一棵永远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但她不能成为一株必须要依附着他的藤蔓。
“……筠儿,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
“……在你前面,就可以了。”
她的声音很低微,一开始凌弈深还没听清,下意识便问:
“什么?”
“舅舅不是说,人总有生老病死吗?”
她站在他面前,唇边的笑容柔和纯净:
“那我死在舅舅前面,不就可以了吗?”
这样,她就永远也不用接受他的离开,永远也不会被抛下。
“胡说!”凌弈深只觉心头一凛,“你是在跟我赌气?!”
他一急,伤口便迸裂开来,顿时痛得一哼。Q号~贰叁零贰零陆玖肆叁零
幼筠连忙道:“舅舅,你没事罢?!”又急着要找医生,连连按着墙上的电铃,心里不免后悔方才不该那样冲动,垂着头道:
“我方才是开玩笑的……舅舅,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说了。”
“这种话也是能开玩笑的?!”凌弈深仍旧气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