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害你延毕了。”迟朔说。

“是啊,难为你还记得以前把我毕设给炖了的事情。”陆存野说:“还好我的博士毕设在实验室里,你炖不掉。”

“什么毕设,种了菜还是养了鸡?”

“嗯,以后你就知道了。”陆存野卖关子没卖多久,很快就忍不住自己透露出来:“好吧,偷偷告诉你,我培育出了一个新品种的花,特别漂亮。”

他拉长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调,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得意样子说:“和你很像。”

看到迟朔不信任的脸,陆存野坐到迟朔旁边,握住迟朔的手:“它的颜色是金黄色的,花瓣是丝状,它能适应各种极端天气,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

“它还是极少数能在潮湿沼泽地里生长的花。”陆存野说这句时,一直看着迟朔的侧脸。

“别人朝你扔烂泥巴,你用它种金莲花。”迟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是很多年前,在伊甸岛之前,你跟我说的一句话。”

“是啊,你那时候不相信我,把我当成纨绔富二代,甚至本能地害怕我。”陆存野笑得很灿烂:“你看,你现在还不是被我拐跑了。”

“是我把你拐跑了才对。”迟朔也笑了,虽然弧度不易察觉:“陆景要是知道我拐跑了他的儿子,可不会放过我。”

“养子,养子!”陆存野每次都要跳脚强调这一点,可偏生迟朔就是不说养子两个字,像是在故意逗他。

“你别把他们想得太手眼通天,又不是CIA或者海豹突击队,等我们过了境,全世界任凭我们去哪里,麦克斯那混蛋找不到,陆景更找不到。”陆存野不由分说地拉起迟朔,背起比人高的行李包,朝船的方向一指:“出发!”

***

阴暗的房间里,潘卉被吊在横梁下,只有脚尖能勉强着地,她的头垂下去,本来完好的衣服破损不堪,身上印着斑斑血迹。

三号把鞭子重新浸入盐水里,鲜血在盐水缸里晕染开,一瞬间仿若大团大团锦簇的血红牡丹,将盐水染成暗红。

“放她下来吧。”麦克斯走进房间,手杖点在地上。

“可她还是不说迟朔那贱东西在哪里!”三号压抑着怒火对麦克斯说,他对自己的刑讯手段一向自信,撬不开迟朔的嘴也就罢了,反正那是个傻的,如今竟连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他都审讯不出来有用的信息,简直是对他的嘲讽。

“都到了这份上,你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麦克斯深沉地望向被吊着的女孩,这一次他的眼神和以往任何一次看向潘卉的眼神都不同,他甚至怀疑自己从未看清过这个女孩,他一直认为,这是个眼里只有自己的精致利己者,这世上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也极少吃亏,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强,往往能活得很好。也就是迟朔的反面。

这一次,他却在潘卉的身上看出了迟朔的影子,为什么,这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他们不可能结盟,只会永远地背叛和被背叛。

“为什么?”他走近被吊者的身前,问了出来:“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你不会吃亏,还能继续从中获利,你对迟朔没有感情,不是吗?”

闻言潘卉缓慢地抬头,吐出一口血沫,扯起嘴角嘲讽的弧度,“……是,我对迟朔没有感情,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那么,你为什么宁愿受刑都要保他?”麦克斯说:“别跟我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什么一起把诅咒的世界烧成灰,太可笑了,迟朔可能会信,我不会信,你是不择手段也要自己活下去的人。”

潘卉笑了起来,她笑着流下了泪,泪水混进嘴角的血里,同时品尝到咸味和铁锈味道:“迟朔的命是桃姐给的,你没有权利拿走桃姐给他的命。”

麦克斯握在手杖上的手指捏紧了,半晌后道:“原来如此。”

“桃,原来是这么多人的lover。”麦克斯说,他的神态竟然悠闲了很多:“那事情就好办了。”

麦克斯转身对三号道:“放她下来,还要我说多少遍?”

三号只好面服心不服地过去解开潘卉的绳子,潘卉跌倒在地,自己撑住地面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始终直视着麦克斯的眼睛,她起码要表现得毫不畏惧。

麦克斯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有让三号跟上去,而是打了个电话,接下来亲自驱车带身体虚弱的潘卉去了另一所城市,在那所城市的某个疗养院里,潘卉裹着毯子坐在疗养院病房套间的会客室里,她心跳如擂鼓,手脚发热,眼眶一阵一阵的起酸意。

二号推着轮椅从里侧房间走出来,潘卉霎那间站起身,毯子落在脚边也浑然不觉。

轮椅上坐着一个短头发女人,头歪在一侧,眼睛痴痴地看向地面某个方向发呆,身材高大的二号俯身细心地替女人拭去嘴角的涎液。

“桃姐……”潘卉叫出女人的称呼,声音仿佛空巢里垂死雏鸟的哀鸣。

殊途(地下刑房被羞辱受刑)

在船上醒来的第二天清晨,陆存野没有看到迟朔,迟朔只给他留下了一封信,他捏着信发了疯地跑到甲板上询问每一个船工,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迟朔走了,连夜乘着皮筏艇离开的,没有人知道迟朔去了哪里。

陆存野知道,而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迟朔从未想过离开,因为他不想连累任何人。

过境之前他一直防着迟朔想跑回去,没想到过境后他松懈了,居然让迟朔找到机会离开,陆存野懊悔之余没有多耽搁,立即多加钱让船回程。

一周后,麦克斯派去的人刚到西南边境,他们所搜寻的人就自己出现在了麦克斯的那栋秘密别墅门口,麦克斯对迟朔的主动出现没有表现出多少讶异,他淡淡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些。”

没有桃姐,没有潘卉的再次反水,迟朔也会出现,麦克斯心里无比明白这一点,这个傻子不愿意连累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背叛过他的人。

“潘卉呢?”迟朔站在别墅的台阶下,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的周身镀了层亮白的光晕。

“她还活着。”麦克斯用手杖点在台阶上,下了一级台阶,“她供出你了,第二次,为了这样一个人回来,值得吗?”

“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想做与不想做。”迟朔说:“没有谁有义务为另一个人牺牲,麦克斯先生,你知道我怎么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潘卉供出我还是不供出我,其实没有区别,如果你已经苛待她了,你只是在泄愤,这是一种最低级的情感表达。”

麦克斯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手杖尖端来回碾过,“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但你不该冒犯你的父亲,my son,更不该试图做一件无法成功却会令你父亲生气的幼稚事情。”

“您可以惩罚我,用任何手段。”迟朔低下头,唇角弯起微小的苦涩弧度:“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您可以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我,如果您这样做了,我会很感激您的。”

“这么多年过来,那些刑罚对你有用的话,你便不是你了,朔。”麦克斯说:“把妹妹交给舒英保护的方法很聪明,她是个守诺的商人,我不会为了一只蝼蚁去尝试撼动巨树,这样得不偿失。”

麦克斯:“我给了你那么多的资源和人脉,几乎和权力划等号,你却用它来刺向我,你伤到了我的心,son。”

“请您惩罚。”迟朔跪下去,头温驯地低垂着,轻声道。

麦克斯摇摇头:“我不想亲自动手,快到我的午睡时间了,你自己去找三号领罚。”

“是。”

迟朔去三号那边之前,三号就提前接到了通知,他走下地下室的楼梯,三号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三号旁边有一个坐着的身影,背对着迟朔,像是听到了有人进入地下室的声响,座椅上的人发出古怪的笑声,他站起拍着手掌走到地下室唯一的光源下,让迟朔看清楚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