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巴!”郭恒退后了几步,面露癫色:“不可能,不可能是烂泥巴,他早就,早就死了,不可能,除非他从地狱里爬回来,这绝不可能!”

顾胜鹰望着他:“其实我本想救你的,郭恒……”

郭恒忽然福至心灵般抓住顾胜鹰的手臂:“现在你还可以救我,救救我,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以前那些都不过是小孩子之间一时斗气,是他太小气了,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我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我苦心孤诣一步步地往上爬,我不该是这种结局,都是他,都是烂泥巴害得我,他害得我好惨――”

“我爱你……”郭恒朝顾胜鹰凄惨地喊道,同时他的手被顾胜鹰甩下去。

“我知道。”顾胜鹰说:“但我不再在乎了。”

铁路轨道的远处传来鸣笛,顾胜鹰将郭恒一把推下没有护栏的老式轨道,这个算计了一辈子的男人随即被呼啸而来的列车碾成肉泥,连惊呼声都没发得出来。

末班车的附近没有其他人,监控也“刚巧”坏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下腹处钻心的剧痛拉回她的神志。

破裂的羊水染湿了下半身的衣服,这意味着她快临盆了。

桃卉

每次在盥洗室洗手,潘卉都会洗很久,光洁的镜子映出粉底下憔悴的脸,下巴小巧而尖,她静静地看着流动的白色水柱下自己的手,晃眼间仿佛看到了手心里淋漓的血迹,她便突然发了狠使劲搓手上的细皮,但直到把皮肤搓到红肿,她也洗不干净手上的鲜血。

“潘卉,你记住,哪怕以后你真的幸运地逃出去了,你也得记住……你的手上,沾着我的血。”

镜子里的桃姐面目哀戚地看着她,潘卉已经习惯了桃姐的影子出现在眼前,可她并不害怕桃姐出现在她面前,她只害怕靠近这个桃姐的影子,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想触碰这个影子,这个影子就碎了。

潘卉走出盥洗室,到走廊尽头麦克斯先生的房间没有敲门便进入了,她昂着头故意忽略守在门口的三号那油腻的眼神,也没有向这个所谓的“三哥”打招呼,二号很久没有出现了,麦克斯身边圈子都在传闻三号会取代二号的地位。

还有一个很久没在麦克斯身边出现的人是迟朔,迟朔消失的这半年里,除了极小部分人知道迟朔的去处,其余人都在猜测这个受宠的婊子是不是已经被哪个权贵玩死了,潘卉在这半年里取代迟朔成为了麦克斯身边常带的人,她的外表比迟朔更缺乏攻击性,几乎柔弱得不堪一击,但她八面玲珑的社交能力比迟朔更好,迟朔只是在假装擅长社交,而她真正地融入其中,如鱼得水,一步步地巩固自己在麦克斯眼前的地位。

然而这不是潘卉的目标,她假意顺服,其实她和迟朔一样,从未真的被驯服过,这半年里,她一面和迟朔结盟伺机叛逃,一面向某个新加坡华裔富商暗递秋波,继悬崖事件后,她从未放弃过逃离麦克斯的想法,虽然她的身体离开了伊甸岛,但麦克斯才是那个看不见的伊甸岛。

“Lily,过来。”麦克斯赤脚坐在床边朝她招手,潘卉顺从地走过去,半跪于地熟稔地伺候麦克斯穿好袜子和皮鞋,把手杖递给麦克斯。

麦克斯咳嗽了两声,握住手杖柄,慢悠悠地说道:“你最近和霖老板走得很亲近。”

霖老板就是那位新加坡华裔富商,被麦克斯点破这一点,潘卉心里没有慌乱,从容地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霖在新加坡担任过议员,地位很高,产业遍布全球,我希望他能对爸爸有用处。”

自从来到麦克斯身边后,潘卉对麦克斯的称呼就变为father,在英文语义下是教父的意思。麦克斯曾在多个公开场合说过把潘卉当干女儿看待,Lily是麦克斯特意给潘卉的新名字,这是从前迟朔都没有的待遇。

“霖老板不是好人。”麦克斯说:“你要小心他。”

“是。”潘卉低眉答应:“谢谢爸爸的关心。”

“你相信我吗?”麦克斯问。

潘卉抬眼,眉头微微蹙起,是她招牌的带点委屈、疑惑和恰当好处的伤心的表情,最能引起男人的怜惜,“我最相信爸爸了。”

“霖老板把你和他的对话全录音下来,作为给我的投名状,妄图交换不属于他的东西。”麦克斯的声音在此刻越和蔼,就越让潘卉寒毛直竖。

“若是在古代中国,你的头已经被割下来装进匣子里,由霖老板亲手交给我手上了。”麦克斯说这句话时,温柔地抚上潘卉的头发,感受着潘卉身体的颤动,满意地笑了。

“我错了,爸爸。”所有辩解都无处遁形,于是她没有辩解,直接向麦克斯先生道歉,眼睛一眨,两滴泪便落了下来。

“朔在哪里?”麦克斯问。

潘卉讶异地再次仰脸看向麦克斯。

“他本该在三天前就回到我身边,但是他没有。”麦克斯的表情从慈爱变为严肃。

“我不知道。”潘卉回答。

下一秒,她的脸被打至一侧,火辣的痛感随即席卷而上,她没有捂住脸,而是轻咬住下唇,低头不语。

“Lily,我了解你。”麦克斯说:“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你从不像他那么傻,总是干损己利人的事情,一遍遍地吃亏都不改。”

“我真的不知道。”潘卉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麦克斯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两张照片,甩在了潘卉脸上。

潘卉默默拾起照片,看到自己和迟朔被拍到在茶餐厅里交谈的画面,她惨淡一笑,摇头:“爸爸,我真的不知道迟朔在哪里。”她语气一顿,继续道:“他背叛了您,我会替您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你假传我的话,调开了监视朔的人,还教会他如何将手机设置成不可监听的状态,同时让我这里察觉不到异样。”麦克斯语调冷然:“Lily,你自以为聪明,为自己找到两条退路,你就没有想过,离开我,只有死路。”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背叛者,潘卉,你永远都脱不开这个身份,一次背叛和一万次背叛没有区别。”麦克斯说:“迟朔在哪里?”

她的手指在身侧蜷起,仰脸笑了,“麦克斯先生,我不知道迟朔在哪里。”

麦克斯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抚摸着潘卉的小巧脸蛋:“我给过你机会,Lily,接下来,别怪爸爸心狠。”

***

“船快开啦!”西南边境,一个穿着马甲的年轻人跳下甲板,快步跑到遮阳伞下坐着的白衬衫青年面前,“咱们上船吧。”

迟朔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宽松牛仔裤,手里的船票被攥了很久,浸湿了手心的汗,他的额角也微微出汗,陆存野敞开着马甲不觉得热,他把迟朔的热看在眼里,便跑去旁边小卖部买了两根雪糕。

“其实你不用和我一块儿出境的。”迟朔接过陆存野手里的雪糕,太阳很旺,他看陆存野时只能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阴影。

陆存野作为农专博士,一天到晚下地做种苗研究,养成了小麦肤色,迟朔则白净又漂亮,是西南边境很少见的模样,即便戴了墨镜和宽沿帽子,一路上也惹眼得厉害,此时摘下墨镜帽子,更是招惹了不少经过的船工水手对着他吹口哨。

“我必须和你一块儿出去。”陆存野说:“你长成这样,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那些东南亚小国。”

“我会带头罩。”

“去抢劫?”陆存野开玩笑道。

“……”迟朔低下头认真地舔手里的雪糕。

“你学校里的事情怎么办?”过了一会儿,迟朔问。

“延毕呗。”陆存野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延毕的,我请了休学假,只要我出了国,我那老头子导师腿脚不利索,也追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