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要变成废物。
因为如果变成废物,就连眼前的局面都应付不来,甚至可能被一号直接判断为怪物而杀死,就算只是误杀也足够值得难过和愤怒了,乐园不想过多浪费时间,就对一号解释了他变成肉酱进入盒子之后的事情。
“你还记得你变成一堆肉酱和眼珠子还有些水草的状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服务员把你从外面送进来,是用一个盘子端着盒子进来的,看起来还真有些服务员的样子,打开门之后,又对我们解释情况,打开了盒子,给我们看,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你在盒子里和我们打招呼,之后,就躺下去,好像死了一样,服务员把盒子盖上,你就没有再出声或者出来做什么。
之后我去角斗场比赛,赢了,但是,出了一点算是意外的状况,走回来之后,服务员或许是担心就过来开门看,遇上我状态不正常,把他吓跑了,他之后又回来,房间已经坏掉了,坏掉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房间里面只有我,突然墙上裂开缝隙,隔壁进来一个果冻。
再之后的事情,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服务员找人把这里修复了一些,你看看房间,是不是和之前进来的时候差不多?”
一号问:“那我们需要给钱吗?”
乐园说:“我问过了,没有说,应该是不需要,反正他不问就不给,他要是问了,再想办法凑钱就是了。”
一号点了点头,犹豫着问:“什么是果冻啊?隔壁的果冻很大吗?从缝隙挤进来居然都会出事到房间需要修复的地步?”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担心刺激乐园。
但是乐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照实说了:“就是占满了大半个房间的果冻,感觉是半透明的凝胶状固体,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一号望着乐园的脸问:“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乐园说:“眼睛是因为角斗场比赛,第二个客人最后跟我打的时候,不知道干了什么,我就看不见了,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团,我准备下场的时候,世界突然就被色彩沾满了,我不清楚是怎么个清楚,但是当时角斗场的大多数人都有受到影响,我才回到房间来的。
我想,外面那么乱,多待下去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尽快离开比较好,但是,离开角斗场,我不怎么认得路,又不想现在离开酒店,就回到了房间,不知道其他地方的路,但是原路返回,比起其他情况还算简单。
现在我的眼睛要是再长出来也还是会出问题,眼前的模糊颜色会变得更加清晰明了和混乱颠倒,我没法接受那样的世界,太乱了,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恶心,实在是很不舒服……”
乐园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语速也渐渐慢了,脸上一个接一个长出了脓包,这些表面半透明的包一个接一个长出来再破掉,最上方是一点白色,像某种粉色液体皮肤病治疗药物涂抹之后干涸半凝固状态会出现的颜色,又有点像健胃消食片掰开之后掉下的白色粉末残渣。
那白色看起来和容易就会让人想伸手去挖掉,感觉长在脸上特别像痘痘。
痘痘破掉之后会留下痘印,脸上尤其如此,而这里的脓包破掉也留下了印记,但不是痘印,而是黑色的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皮肤像是被烟熏火燎了一遍,状态非常糟糕,糟糕还不算,里面渐渐往外流出黄绿色的粘稠物体,像破掉膏管的冲鼻黄绿色混合芥末酱。
那东西居然也真是辣的,一抹,满手都是湿漉漉的半透明液体,是从皮肤表面流出来的眼泪似的东西,在手部皮肤接触之后,手指表面也开始流出那种半透明的粘稠液体。
乐园的脸很快就水灵灵的,像是刚刚在池塘里面侵泡过,是死了很多虫子尸体埋了很多淤泥的那种池塘。
这种事不能说得太仔细,乐园松开一号,往后挪了一点位置,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抹了一把脸,这次脸上和手上的半透明液体更多了,但有一种清洁的作用,很快,他的脸上就干净多了,那些黑色的疤痕变成血痂似的东西随着半透明液体从脸上掉下来,咔吧咔吧没了。
乐园等脸上好得差不多了,虽然现在好得差不多也还有半张脸是黑白模糊且烂掉的状态,但也算不错了,比起刚下角斗场的时候,是非常不错,对一号说:“你看见了,就是这样,你不要多问,否则,连你也会被影响。”
一号摸了摸自己的脸,低下头去,笑道:“也没什么,反正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怕什么呢?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分担危险,只是苦于自己一直好像都很弱,比起你们我实在太弱,帮不上忙,心里有些愧疚,要是我能和你承担相同的痛苦,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乐园说:“问题不在这里。”
他顿了顿,察觉到一号似乎有些自暴自弃,安慰说:“你虽然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是,进来这里的人,哪里有一点变化都没有的?除非是没有进来的。如果没有进来,当然不能感同身受,既然无法建立交流的平等理解的基础,那就没有必要和他们交谈。
你只当他们全都死了就是了。
要是不能,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来之前,他们不是说了,对这里不感兴趣,不想进来的那些话?虽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是,意思是差不多的。他们总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外面阳光明媚,他们没必要突然到这里来,你不必太担心。
至于强弱问题,你比自己从前已经很强大了,不用着急追赶别人,而且,你拿我作比较,只有一个例子,是不够的,你可以出去拿别人当例子做比森*晚*整*理较,毕竟,实验不就是需要大量的实验素材和经验结果积累吗?你多试试多看看,就知道情况了。
真实情况也许和你的想象有所差别呢。
别那么容易就灰心丧气啊。”
乐园说完这些,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人生导师,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就顿了顿,给一号一点消化思考的时间。
二人相对无言地坐在不远处,互相注意又并不接触交流,房间的气氛渐渐有点凝重诡异起来。
乐园起身打算洗一洗。
一号在他身后远处问:“另外一个人呢?他不见了吗?还是出去了?”
一号是在关心钟仁。
乐园顿住,有点恍然大悟又有点怅然若失,回答道:“在,很快就回来了。”
钟仁不在身边的时候,感觉少了什么,但乐园又不想那么快再次见到钟仁,因为,见到钟仁就会想起来,无论钟仁在身体之中还是在身边,都像是缺失,当钟仁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处于乐园身体之中的时候,当一颗心脏或者半点思绪,乐园疯狂想见他,但又没法看见他的脸。
当钟仁作为身边的同伴出现在乐园的近处的时候,乐园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勺子的酸梅冰淇淋甜筒,甜滋滋,酸溜溜,奇奇怪怪,难过又高兴,想说什么,又觉得要说的话已经在心里说完了,没其他话可说,连张口都觉得晦涩苦痛起来。
在某一瞬间,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在乎不应该在乎的东西或者人了,但是,很快,他又会想,不过如此,既然他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意呢?既然东西在我手里,我为什么不能牢牢抓住呢?这不是理所应当吗?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究竟为什么!
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乐园就不再问这个了。
拿着问题问自己,简直是折磨,与其费尽心思想办法折磨自己,不如想点其他办法来让自己高兴。
乐园这么想过了,就是这么做的。
他进入浴室,打开花洒,水流从高处落下,钟仁出现在对面,乐园往前一步,撞上了钟仁的额头,钟仁挑了挑眉,抱住乐园,笑了一声:“有人觉得拥抱是一种专属,你以为呢?”
乐园说:“我不管那些,我活一天,就要高兴一天,我死一天,就一定要报仇。你以为呢?这样不对吗?”
钟仁说:“怎么会呢?你知道我的,从来只有说你的好,没有找你的麻烦,要是我哪一天居然敢对你找麻烦了,那说明我离死不远了,你会杀了我,我也应该去死,其实自杀比被杀好,因为自杀可以由我挑选死亡方式,但是你来杀我,总感觉,你会折磨到我们都精疲力尽为止。
那样可不太好。
你想把我千刀万剐,也不是第一天,不是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对我说谎,你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