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雪白心口上, 突兀地分布了一道骇人的伤疤,像是被刀所?伤的, 刀口不大,却很?深,疤痕表面微微凸起, 泛着与肤色不相符的红。
看颜色,这道疤的形成时间并不算久……是怎么出现的?
箫澜拿着布巾的手收紧, 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这道疤痕,薄唇紧抿。
她很?少了解岑珠在这一年发生的事?,也不清楚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显而易见的,只差一点便会丧命。
前几日她虽给他换过衣服,可?那是在夜里,她也并未看他。如今看见,心绪顿时如麻团般纷乱复杂。
岑瑜口口声声说不让岑珠在这儿吃苦,执意把他带走,可?她让他享的就是这样的福?
她又想起与岑珠初初重逢时的场景。
分明身量高了些,可?人却瘦了许多,眸子里满是疲惫与委屈,泪水涟涟地流淌了一整面。
他在这一年,似乎经历了许多。
似乎察觉到冷意,岑珠蹙着眉头?又极为难受地哼了几声。箫澜将思绪收回?,手中的布巾再次将他身上的湿汗擦去?,等擦完,把那套干净里衣给他换上。
因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岑珠再次睁开了眼,嗓音沙哑地挣扎,“唔……不、不要?。”
“冷。”
箫澜给他盖好被子,同时手再次探向他的脸颊,依旧很?灼热,想来是夜里踢被子受了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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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察觉到她掌心不同的温度,岑珠忽而蹭了蹭,随后脑袋一偏,将她的手掌压在脸颊下方,脸颊因为手掌的挤压微微鼓起,柔软灼热,像是一团被烘烤过的棉花。
箫澜心头?微软,缓慢地抽出手来,将他鬓角凌乱的发丝归到脑后,随后取来伤药,把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在岑珠掌心和手背均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上。指尖混着药膏与细密的伤口接触,如同触摸着一片略带些粗糙的鱼鳞。
这些伤都是近日才出现的,且近乎都是岑珠为她而受的。
箫澜不禁自?嘲,比起岑瑜,她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岑珠嘴唇动了动,似乎咕哝了什么,带着些微弱的哭腔,箫澜听不清,唯独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字音,“箫、箫澜……”
箫澜垂眸看了岑珠许久,轻声,“嗯,我在。”
将他的被子再次掖好,她起身去?厨房熬药。
因着这一茬事?,她没去?修桥,好在余下工作只差个收尾便能结束,故而箫澜不去?也没有什么大碍。她托金福将这一消息告诉金婶,回?到厨房继续熬药。
火舌舔舐着沉黑的药罐,温软的雾气从药罐边沿缓缓往上腾升,一团绵密的泡沫缓缓将陶瓷罐盖向上顶起,箫澜将盖子掀开,那些温热氤氲的水雾混着苦寒药香顿时扑了她满面。
再过两刻钟,这药便能熬好。
屋内,岑珠正处在双重煎熬之中,即使是在晕沉的梦境里,他也能感觉到那阴阴森森宛若地府气息般的冷意,更让他惶恐的是,他似乎又回?到了在岑家的日子。
他被关?在屋子里,除了他再无别人,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抬头?向外看去?,屋外是覆压天地的苍白,寒风卷着乱雪呼啸而过,冷得他不停打颤。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没错,要?找箫澜。
他恍惚着打开门,赤裸足尖踏在雪地上,还未辩清方向,面前便忽而出现了一个身影,是爹爹。
爹爹就那么静静地瞧着他,问,“不好好待着,去?哪儿?”
岑珠不知为何说不出话?,只不停地摇头?,转眼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全?变作艳丽的喜服,而爹爹也带着满面温柔的笑,轻笑道,“爹爹已经给你找好了如意女郎。”
“你若是嫁过去?,对岑家大有裨益。”
“阿珠,你向来懂事?,听话?好不好?”
岑珠惶恐万分,摇着头?转身便跑,爹爹却似乎变作了个吃人的野兽,跟在他后头?不停地追。
岑珠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他几乎全?身都被雪铺满,寒意如附骨之疽般沿着骨头?寸寸攀附而上,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什么身影,他怔怔地睁大了眼眸,在瞧清楚人时僵在原地,“箫澜!”
箫澜抬眼看向他,狭长凤眸却毫无波澜。
岑珠什么也不顾了,热烈盈眶,只朝她跑去?,一步一步,就在将要?接近之时,箫澜却冷了眼神,薄红的嘴唇吐出几个字,“你回?来做什么?”
岑珠脸色骤然惨白,头?脑泛起肿胀的疼痛,嗓音轻轻,“我回?来、回?来找你呀……”
箫澜牵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神色低柔地将一支发簪插入那男子脑后,与此同时,岑珠脑后的墨发骤然披散下来,他怔怔地摸了摸自?己垂下来的发丝,“簪子,我的簪子……”
“簪子已经不是你的了。”箫澜神色柔和了些,却唤道,“岑珠,你走吧。”
“我不要?你了。”
这几句话?宛若沉重钟声,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岑珠脑海里敲响,他头?痛欲裂,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梦境,死死咬着唇,紧闭的眼眸渗出些晶莹的泪珠。
于是箫澜端着药回?来时便见到这样一副画面,岑珠神色痛苦,眉头?紧蹙,贝齿死死咬着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同时,纤长的眼睫沾了晶莹的泪珠,不停颤抖。
她心中一跳,加快了脚步,将药放在床边,同时手摸向岑珠的脸颊,可?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岑珠,岑珠便倏忽睁开了眼。
那双湿红眼眸碰到她,乌黑瞳孔受惊般微微一颤,随后竟簌簌流下了两行?清泪。
“……”
岑珠一睁眼,视线内便突然出现一张与梦中别无二?致的面容,他意识混乱,耳边箫澜叫自?己离开的嗓音若隐若现,委屈与心碎顿时将整个人溢满,身子颤抖,唯有泪不停地流。
他苦苦寻她,她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箫澜眉头?紧蹙,低声问,“怎么了?很?难受么?”
岑珠摇摇头?,却下意识将脑袋埋入她怀中,指尖揪住了她的衣袖,眸子里涌出来的泪珠将箫澜衣裳染出一团团湿痕,带着哭腔控诉,“你、你……”
箫澜不知他做了什么梦,僵硬半晌,没有把人推开,单手放在他脑后,捋了捋柔顺的长发,以作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