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1 / 1)

“沈献。”乐悦笙贴到耳边叫他名字, 直逼得男人撑起软弱的眼皮才道, “是师姐。你很安全,你以后都会很安全。”

男人怔怔地望住她,他连目光都是散的,却道,“我听师姐的。”

乐悦笙用力将枯瘦的男人勒在怀中,她抱着他,恨不能将他勒入骨血,永不分离。

乐悦笙暖着他,弟子送来滚热的参汤。她接过来,含在口中,俯身渡入男人口中。男人昏昏然吃下一碗,终于慢慢停止战栗。乐悦笙放下心,由他去睡。却只片刻又开始挣扎,张着口失声喊叫,“救我”

不论乐悦笙怎样柔和地安抚,都不能将他从泥泞的黑暗中带出来。乐悦笙一时恼怒,掐住他的下颔逼他醒来,盯着男人珠玉蒙尘一样的眼,“是我,你在我身边,你很安全,你一辈子都会很安全不许哭!”

男人怔怔道,“我听师姐的。”他答应了,但身体反应却仍然那么残酷。男人有没意识时只顾闭着眼睛哭叫。乐悦笙一直抱着他,男人僵冷的身体在一个瞬间突然火热,婚被中仿佛着了火。

乐悦笙抵住男人前额,滚烫这是他第一次在不散功的情况下烧到这般田地。乐悦笙翻身下榻,走到案边倒出一碗冷茶。一窗之隔是人世间繁华景象,焰火将彻夜绽放,庆祝第一宗门大婚。但就在这一夜,她的男人却在噩梦和疾病筑就的绝境中,挣扎求生。

乐悦笙把凉透了的茶倒入口中,掷下碗,走到门口,“来人”

谢西淮从阶下上来。

“你出去跟乐柏舟说,我的意思”乐悦笙道,“连夜审问孟语兮,长老堂所有人,即日起看管居住。”

谢西淮一滞,却不敢反驳,“是。”他亲眼看到沈献来时虚弱模样,忍不住问,“旁人罢了,主君病着我去请春秋老祖?”

“他?”乐悦笙冷笑,“不敢劳动。”便命,“传个人在外伺候汤药饭食。”

“是。”

乐悦笙发一通邪火才走回去。男人仍旧躺在褥间,用力地喘,鼻翼不住翕张。因为太过虚弱,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淡青色的血管从两边太阳穴蔓延下去。

男人并没有安静太久,很快又用力皱眉,咬着牙,喉结抖动,艰难地叫,“……救我。”

他心心念念的人分明就在他身边,却救不了他。乐悦笙伏身下去,抵住男人滚烫的额,“以后再不逼你了……阿献,醒醒,你醒醒,我们现在便去酒仙镇。”

男人当然是听不见的,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泥足深陷于黑暗的沼泽,气力用尽时便昏睡,但凡生出一点气力,又同虚空中那个死敌殊死搏斗。汤药灌入他的身体,好似清泉渗入沙漠,转瞬消失,没有一点作用。如此辗转过了三日,朱红的喜被下只剩下一具垂死的空壳,男人伏在被中,除了胸脯起伏,几乎不似一个活人。

乐悦笙第一次感到后悔。沈献一生,从来不知道退让,他顽固而又执着,他喜欢乐悦笙,便一定要得到。从一开始用尽手段,以昆仑艳鬼之身入门长清山,即便她有未婚夫婿,仍然如飞蛾扑火一样不管不顾,直到把自己逼入绝境。断剑崖九死一生归来,仍然以死相逼地纠缠她。

宗祠那晚,是沈献平生第一次害怕,第一次软弱,第一次求救,第一次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他那样哀求自己,却被她强逼着推到人前。

沈献其实早就死了,死在断剑崖下,他能够活着见她,是他拼了命爬回来的,她原该纵容他,只要他愿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对他多有奢求,必定要遭报应的错了,她什么都做错了。

乐悦笙走到绝境,只能命人请谢春秋。

谢春秋进来时,男人无知无觉倒在乐悦笙怀里,乐悦笙握着瓷盅,给他灌吊命的参汤。男人已经失去吞咽能力,参汤入口,没过齿列,顺着嘴角流下来,淡黄的汤水打湿一段苍白的脖颈,和一大片朱红的喜被。

谢春秋看一时,“掌教叫我来,有事?”

乐悦笙放下汤盅,“只要老祖救他,老祖之前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问。”

谢春秋冷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目光凝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怎么了,刚刚做上长清山主君,还没得意上一日,这便不行了?”

“谢春秋!”

乐悦笙打小便在狭山水道玩耍,与谢春秋的祖孙之情极其深厚,堪比父女。谢春秋一听勃然发作,“你为这狐狸精,连老祖都不要?我告诉你你休想我救他,这厮不死我也要杀他,想让我救他,想都不要想!”

乐悦笙语气平平,“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救他,要么便让武仲儒陪他,两个人不论去哪里作伴都不寂寞。”

谢春秋瞬间凝固,难以置信道,“说什么?”

“你若不信”乐悦笙同谢春秋对视,“可以出去看一眼,武仲儒是不是在我手里。但我要提醒老祖”她说着低头捋去男人颊边散乱的发,“若耽搁了,我的人有个万一,武仲儒便只能一同去了。”

谢春秋腾地站起来,困兽一样在屋中游走,终于不敢挑战乐悦笙的手段,“我可以救他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我救了他”谢春秋盯着她,“我要带仲儒走。”

“请便。”

只言片语之间,二十年祖孙深情厚谊,到此终结。

谢春秋握住腕脉摸一摸,“醒来也是一个废人,你还要他做什么?”

乐悦笙指尖一颤,“你说什么?”

“乐掌教新婚燕尔,只顾取乐了吗?竟然没工夫多看一眼枕边人死活?”谢春秋讥讽,“他丹田已破,根基全毁,没了天蛛大法邪功护持,能活几天?”

乐悦笙瞬间着忙,将男人手腕夺过,握在掌中便知谢春秋所言不假她连日忙着治病,竟不曾留意内功修为。难怪以沈献的修为,一病至此。

“破了也好。”谢春秋冷笑,“天蛛邪功再修下去,将来死得更惨。”

乐悦笙定一定神问,“是你做的?”

“我没那闲工夫,你去问孟语兮。”谢春秋哼一声,“还治不治?”

“救他。”

“姑余我给他看过,若无天蛛大法他早就死了,但练那邪功也是饮鸩止渴,以后只会死得更惨”

“有没有法子?”乐悦笙打断即便就是事实,听在耳中也难以承受。

谢春秋翻一个白眼,“如今他最紧急的是淤血拥堵至神志不归以不老草配火魂针逼出血淤可以续命。”便道,“我记得教过你,你自己动手。”

“我不能……”乐悦笙失魂落魄道,“火魂针太疼了,稍有差池,万劫不复我不行,我针法不济。”

“算你有自知之明。”谢春秋冷笑,“放下,脱光。”自己走去金顶峰藏宝阁,取针匣来。乐悦笙把沈献放在榻上,四肢打开。喜被上男人的身体瘦得可怜,苍白纤薄的皮囊包裹着修长匀停的骨架。即便到这般田地,他仍然惊人的好看。躺在那里,像一瓣凄艳的花。

乐悦笙点药炉,烧红了提过来,谢春秋戴上金砂手套,将针入在火中灼至通红。那针极细,又极多,足有近百枚。谢春秋探入炉中,把滚烫的针捏在指间。

乐悦笙叫,“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