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菩提散。八山二岛失传的顶级迷药,无色无味,伤人于无形,因为过于凶猛,五十年前便被八山二岛视作洪水猛兽,共同销毁以沈献步绝天下的内功修为,他能被迷到这般田地,想必有些人已经把自己私藏的尽数用上了。
乐悦笙向外叫一声,“谁在外头?”
门外一个人应,“是我竹青。”拥剑峰主乐竹青带人亲自守卫宗祠。
“你现在便去金顶峰,拿下老药王,就说我的话要么给我菩提散解药,要么他亲自走一回戒律堂。”
乐竹青抱剑应喏,“是。”应命而去。回来时里头悄无声息,“掌教,药拿来了。”
久久无人应声。
事态紧急,乐竹青只能推门而入。便见乐悦笙靠坐在神主位前,凝望虚空出神。男人闭着眼睛伏在她怀里,头颅向侧边沉倒,身体间或震颤,口里呜咽有声,仍在叫“救我”。
乐竹青从未见乐悦笙如此失魂落魄模样,又叫一声,“掌教,药来了。”
乐悦笙恍然回神,抬袖遮住男人面貌,目光落在她手中瓷瓶上,“可试过?”
“试过。”乐竹青道,“掌教安心,我亲自盯着老头子吃下去半瓶,是对的。”
“拿过来。”
“是。”
祠堂门重又掩上。乐悦笙扣住男人下颔迫他张口,将药粉尽数倒入口中。男人挣扎半日已是精疲力竭,任由摆布,乐悦笙指尖发颤,漆黑的药粉糊在他面上,到处都是便伸指将药粉推入他口中,指上加力,直到男人喉间作响,无法克制本能吞咽才松手。
解药是极对症的,初一入口便缓解许多。男人睁开眼,齿关用力,叩住乐悦笙指尖,拼命撕咬。乐悦笙正要挣脱,低头见男人双目大睁,空无一物的视线里尽是灭顶的恐慌,一瞬间心软如绵,指尖不退反进,按住男人微凉的齿列摩挲,压低声音安抚他,“别怕,你安全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没写出来不预告了。
83 等你回答 ◇
◎被一个女人蛮横地掐在人间。◎
男人撑着空洞的眼, 无神地同她对视。
“没事了。”乐悦笙垂下头,抵住男人光洁的额, “你很安全。”她只觉心下酸楚, “你以后都会很安全。”
男人不听不闻,固执地奋力撕咬。时间缓缓流逝,男人终于脱力, 便昏死过去。乐悦笙抽出手指,掩住他大张的口,将他压在自己怀中, 柔和地抚弄。男人闭着眼睛喘气,只不过片刻, 又发出一声尖叫,便睁开眼。
乐悦笙凑近, 仔细地看他。男人怔怔地同她对视,忽一时目光闪避, 眼皮沉下,“我不行了……弃了我吧。”
沈献醒了。
乐悦笙抬头,神主位供奉的灯火已经燃到尽头, 兀自挣扎摇晃祖宗庇佑,他醒了。
男人费力地撑起眼皮, 视线中是她半边雪白的侧脸,宗祠灯光下散着的微光她是雪山之巅的人, 从来都是。“你弃了我吧。”
乐悦笙转头, “你起来婚服在那里, 去穿上。”
“……我是泥地里的人, 配不上你。”
“时辰是请中京钦天监特意给我们选的。吉时已近, 耽搁了时辰, 以后不能长长久久,大不吉利。”
“你弃了我……八山二岛名门弟子数不胜数,哪一个都比我这个魔教妖孽像样……比我好看……比我讨人喜欢……比我名声好……比我……体面……”
“沈献。”乐悦笙打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男人无神地望住她,喃喃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师姐可怜我,我落到这般田地,师姐仍然不嫌弃我……仍然娶我……但是师姐……我不想……我不想看见那些人……他们看我的样子,就是嫌弃……他们觉得我恶心,我不想去,我不想被他们恶心……”
乐悦笙指尖一颤,抬手将他掀在地上,厉声道,“你为了那些人不要我了吗?”
男人摔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布帛四下散开。他撑起身体看见自己垂在地的两条腿,只是一副枯骨蒙着一层苍白的人皮,没有生气,没有希望。他只看一眼便厌倦地闭上,把自己紧紧蜷起来,他曲起自己双臂,发着抖,将脸面尽数埋入枯涩的臂间。
乐悦笙根本不许他躲藏,握住手臂将他拉起来,“你不要我了吗?”
男人半边身体悬在她掌间,半边身体趴伏在青砖地上,口唇冻得发青,又一直抖,“想……我怎么能不想……我做梦都想……我一辈子就这一个念想”他说着喉间梗阻,用力吸气才能继续,“我不配……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师姐……师姐不要再羞辱我……你放了我……就当可怜我……你可怜我一回……”
乐悦笙做梦也没想到会从那个少年口里听到“可怜我”三个字,有一个瞬间疼得眼前都黑了一下。
男人停止言语,挣开她,垂着头缩回去。他蜷在地上,勾着头,尖削的下颔几乎抵在心口。
虚空中“哧”一声碎响,神主位前一盏油灯熄灭。乐悦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欺上去,用力掐住男人尖利的下颔托起他的脸,前人满面涕泪交横,哭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乐悦笙语意冰冷,“你哭什么?”
男人哭到近乎崩溃,眼眶通红,连鼻尖都是红的,他不住吸气,鼻翼翕动,却仍然止不住眼泪,狼狈的泪水决了堤一样不住流。
“沈献”乐悦笙厉声质问,“是你不要我,我还没有哭你凭什么哭?”
男人身体一僵,尖声大叫,“我不是”
乐悦笙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是什么?”
“不是……不要你。”男人抖个不住,仍在辩解,“我不是不要你,是我配不上”
“那去穿衣裳。”乐悦笙打断,“既然不是不要,婚服在那里,去穿上。”
“不行……不行……不……”男人疯狂摇头,眼泪弥漫开来,溅得四处都是,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分开,“你放……放开……放开我……我不能出去……我不能……那些人嘲笑我就罢了……你不能与我在一处,你不能成为笑柄……不能……”
“还是不要我。”乐悦笙失望道,手腕一抬将他用力掀往一边,“沈教主真是好手段,你费心费力缠我一路,婚仪当日你说一句不要,便不要了?你玩弄我?”
男人又一次摔在青砖地上,遍体生疼,他却顾不上。他心中知道乐悦笙说的一个字都不对,他必须辩解。撑起身体,膝行上前,攥住乐悦笙衣襟,“我不是不要……我不能要……不能你知道吗?我同你一处会害你,害你一生。他们都害我,连上天都不要我,我是不祥的人,我不能连累你”
乐悦笙站着不动。
男人越说越觉凄惶,枯瘦的身体在寒夜中发抖,他只是觉得冷,他已经冷入骨髓深处,却没有资格奢求一丝温暖,他要把她推开,他不能带着她一处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