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惊动, 侧转身掩住衣襟,“你们这些人好不识相!”是久久不同见的孟语兮。她朝着乐悦笙挑衅地抬一抬下颔, “阿沈与我情投意合, 他早已是我的人,乐掌教不如另觅良缘吧。”便一探手扣在男人颈间,将他拉起来。男人脖颈软垂, 头颅坠在女人掌心,四肢耷拉下来,消瘦而苍白的身体陷在血一样鲜红的锦绣堆里, 拉出一个任人摆布的弧度。
男人漆黑纤长的眼睫抖个不住,却拼死也不能睁开, 无血色的指尖悬垂在地,不住屈伸, 仿佛在搜寻救命稻草,他昏昏然叫着, “救我……救……”
沈献那么骄傲的人。一生从来没有说过的两个字,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这么无助地叫出来救我。乐悦笙世界崩塌,被鲜艳赤红的血色浸透。不管不顾大步走上前。
身后此起彼伏大叫, “掌教掌教”
孟语兮立刻感知危险,掷下男人, 翻身便躲却如何躲得过?被乐悦笙一脚踢在脊背上,孟语兮身体腾空而起, 破布袋子一样滚出数丈。连忙一骨碌翻身坐起, 抬手抹一把唇边血迹, “不过一个男人, 既已是我的, 乐掌教何必执着?你原本也不想娶他不是吗?不如让与我?”
“你的?”乐悦笙狞笑道, “你用这等下作手段,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就成了你的?”一摸腰间,空无一物婚服不曾佩刀。欺身上前,换掌作剑,空手剑携着凛冽的风声,往女人头顶劈落。
孟语兮从未有一刻感知死亡如死逼近,尖声大叫,“中京御旨议和,你敢杀我?”
四面八方人声嘈杂,俱在大叫
“掌教!”
“掌教不可!”
……
百忙中乐柏舟一声急叫,“郎君被人陷害,师姐杀了她便无人证!”
空手剑在万分之一的瞬间移出方寸,斩在孟语兮右臂,便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血淋淋手臂滚在金砖地上,迅速出一滩鲜血。
乐悦笙居高临下看着在青砖地上发抖的女人,“拖下去给我审,审完一刀杀了”语调一转,“如果还不肯交待,拉去戒律堂你家老祖只熬到了十三刑你不会,给我好生招待,活到十八刑。”
孟语兮疼得遍身冷汗,“乐悦笙,我乃鬼洞之主不过是一个男人,你敢如此对我?”
乐悦笙听若不闻,走到沈献身边,拦住众人视线,用布帛将他遮住,骈起二指往颈畔贴一贴,便知他被人下了迷药。男人被人拉动便又挣扎。
孟语兮还在嗷嗷叫,“乐悦笙,中京旨意你都不听?”
乐悦笙看一眼乐柏舟,“你死了吗站着看?”
乐柏舟挨了骂,如梦初醒,越众而出,扯一块破布堵在孟语兮嘴里,命人,“赶快拖走!”
沈献如一尾脱离活水的游鱼,拼尽全力地喘气,却只能窒息。他知道灭顶之灾已经降临,却只能软弱地伏在地上,任人宰割。他在混沌中看见金身佛祖垂眉敛目,悲悯地看着他。
他向他求救,“救我……求你救我。”
佛祖一言不发。一个洪大的声音从洪荒抵达,“你早该放弃,何必勉强?”
他一生随波逐流,只为一个人勉强,他分明已经得到。却刚刚得到便被人推入泥尘,踏上一万只脚。他不服,向佛祖呼喊,“救我……”
佛祖金身如繁花凋谢,一点一点消散。他惊慌失措,乞丐讨食一样向他伸手,“你别走……救我……救我……”
乐悦笙与他近在方寸,听在耳中,心如刀绞,将他拉起来掩入自己怀中。
乐柏舟小心翼翼道,“师姐,婚仪怎么办?”
“吉时一到,大婚成礼。”乐悦笙偏转脸看她,“你亲自走一趟把郎君的婚服取来此处。”
众长老瞬间炸锅,七嘴八舌反对,“掌教不可!”
“绝计不可!”
“即便沈郎君被人陷害,宗门怎能承担此等丑事?婚事需得从长计议!”
又有人道,“孟语兮鬼洞之主,沈凤楼魔教首领,他们两家本来就是通家之好我看未必便是陷害。”
“对。说不定二人早早情投意合,被旨意拘束,今日故意当众欢好给宗门一个下马威,以图解除婚约什么迷药,不过是障眼之法。”
“那也太不知耻了。”
“魔教中人,能懂甚么规矩礼法这倒很像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我们掌教何等身份,什么名门公子娶不得,怎能受此天大的委屈?即便是中京来人也越不过这个理去!”
谢春秋挽着眉毛听了半日,“阿乐,你已是宗门之首,此事非是你一人之事,便为宗门颜面,今日婚仪万不可行至少先行延后。等我向中京诉冤,请中京定夺。”
乐悦笙正欲说话,男人挣扎起来,他在满目血色的世界里听到人类的声音,他们叫“掌教”,是乐悦笙乐悦笙是不能来的她看到他这副腌臜模样,便不会再要他了。男人陷入被绝望和黑暗充满的疯狂,不知哪里生出力量,冲破迷药束缚,四肢挥舞,头颅摆动,“不要啊……不要啊……”
乐悦笙差一点抱不住他,不顾男人疯狂的挣扎,加一分真力死死压在怀里。喝命乐柏舟,“愣什么还不快去?”
所有人都看见男人枯瘦的身体在朱红的布帛下扭动,挣扎间露出两只枯瘦苍白的足,在青砖地上疯狂踢蹬,青色的血管突兀地爆起,那个大杀自方的魔教教主此时不像一个人,他是一只濒临死境的兽,虚弱,癫狂,失智,无助。
一个可怜虫。
终于有人面露不忍,默默退走。乐柏舟立刻趋赶众长老,刚出门便见徐娇娇带着七八位宗主连说带笑走过来,又跑回来,“掌教”
男人听见这一声,越发拼死挣扎,百般不能挣脱,便一偏头咬住乐悦笙颈项,他被迷药侵蚀浑身无力,以为自己死死咬住敌人咽喉,却只是微弱含在那里。
乐柏舟只看着男人扭动,不知布帛下发生什么,“他们怎么来了?”
乐悦笙冷笑,“来得这么巧,可真是处心积虑怎能叫人家失望?”便道,“不论什么宗主贵宾,长老耆宿,都与我押回金顶峰。命人守在金顶峰外头,告诉他们,所有人留在原地等候观礼,礼成之前不许离开!”声音转厉,“敢在长清山动手动脚,我要他们张大狗眼看清楚这里究竟谁在做主!”
乐柏舟从未见她如此生气,生生一激灵,一揖到地躬身应喏。走出去摆手,守在外头的问剑峰弟子一拥而上,趋赶众长老退出宗祠。
徐娇娇一群人不明就里,不等进门就被一并带走,百般抗议俱是无用。乐柏舟一直等众人退走才道,“师姐放心,有我五峰在,长老堂翻不过天去。”
“你亲自去取郎君婚服今日事不许议论,如果今日婚典不成,外头一个人也别想走!他们越要陷害,我越要他们亲眼看着”她说着话,手掌隔过布帛按在男人脑后,“看他做长清山主君!”
“是!”
宗祠厚重的木门缓缓合拢,砰一声合上。神主位前数百盏油灯灼灼跳动,昏黄的光笼住密密相拥的两个人。男人张着口咬了她许久,眼泪混着唾液早已糊了乐悦笙半边脖颈。乐悦笙等他使不出一丝气力才轻轻拉开。男人紧绷到僵硬,便分开也合不上口,只是张着。
乐悦笙托住下颔帮他掩上。她生出一种隐藏的珍宝被人打得稀碎的恐慌,定一定神,翻开眼皮查看,拾一盏灯照住,男人瞳仁紧缩,被灯烛照着也只是迟滞地些许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