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起身,抽出兵器架上的长剑,王利涉大骇:“大王,您要干什么?万万不能死啊!”
“我不会自杀的。”李琰大步往堂外走去,凄然道,“我要问一问王君可,为什么要叛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王利涉抱住他哀求:“大王,这当口就别意气用事了,咱们得想办法逃命啊!”
“报”就在这时,一名通传兵满脸惶然地奔跑进来,“大王,敦煌兵攻破了大狱,把牛进达、崔敦礼他们给救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都督府大狱的大门被撞破,马宏达带着兵马杀入院子中。李琰并没有在牢狱中安排重兵,仅有的一队甲土根本抵挡不住马宏达的军队,刹那间就被杀散。
马宏达亲自打开牢门,将牛进达、崔敦礼、令狐德茂和翟昌等人释放了出来。
牛进达只是被摔晕了,受的伤倒不重,几乎是刚刚清醒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见来的人居然是王君可的心腹校尉,禁不住一头雾水。至于令狐德茂等人也是心情忐忑,还以为要拿自已开刀问斩了。
马宏达也不解释,恭恭敬敬地请二人上马,带着他们到都督府门口来见王君可。
“崔舍人,受苦了!”王君可急忙上前,亲自将崔敦礼从马背上搀扶了下来。
崔敦礼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围困都督府的敦煌兵,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君可又来到牛进达面前,一撩袍子,单膝跪倒:“老牛,兄弟来赔罪了!”
“你”牛进达看见王君可就怒不可遏,伸手一抄,却抄了个空,才发现马背上并没有兵刃。于是跳下马来,揪着王君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挥拳就打。
马宏达“噌”的一声拔出横刀就要上前,王君可大喝:“退下!为了替朝廷平叛,麻痹李琰,我杀了那么多肃州将土,他杀了我也是应该的!谁都不准阻拦!”
此言一出,令狐德茂和翟昌都愣住了,什么?王君可又反水了?土族家主们又惊又喜,好像在濒死之际被一口参汤给吊了回来,一个个欣喜若狂。翟昌、张弼和阴世雄等人是喜极而泣。
秦刚也跑过来抱住牛进达的胳膊:“您该听听王刺史的解释!”
“牛刺史,”崔敦礼也道,“还是先请王刺史说一说吧!”
崔敦礼虽然官职比他们低,却是钦差身份,牛进达只好松开手,狠狠地将王君可掼了出去:“你说!”
王君可向众人道:“诸位还记得当日李琰到敦煌行县吗?”
“当然记得。”令狐德茂道。
众家主们频频点头,秋季行县本来就是瓜州都督的职责,李琰是先去肃州行县之后又去的敦煌,家主们还曾去州城驿迎接。
“李琰在敦煌找我密谈,言辞中流露出造反之意,对我多加拉拢。我试探他的口风,才知道他认为自已是隐太子建成的人,陛下赐死庐江王李瑗、长乐王李幼良之后,终有一日要对付他。他不知从哪里听说陛下命李大亮朝甘州增兵,认为那便是对付自已的证据。恰好崔舍人又来征召他回长安,他便认定陛下是要杀他。”王君可说道。
崔敦礼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他拿了我之后,严刑拷问我李大亮增兵甘州的事。这人疑神疑鬼竟然到了这等地步!”
“那你为何又助他造反?”牛进达半信半疑。
王君可苦笑:“老牛,他是你我的上官,堂堂临江郡王,他只是露出些口风你让我怎么办?难道我要凭着一言半语的揣摩便上报朝廷,说他要谋反?而且临江王在瓜沙肃三州经营了三年,谁知道有多少耳目?恐怕我的密奏还没发出去,就被他给暗害了。”
牛进达一时语塞。
翟昌急忙解释:“王公,我敦煌土族绝没有人伙同李琰,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那时我不敢确认啊!所以我便假意附和,他为了试探我,甚至要娶鱼藻为世子妃,认为这样一来我就与他绑定为一体,无法再下贼船。为了打消他的疑忌,我只好忍辱负重,答应将女儿嫁给李澶。此后他才算相信了我。”王君可侃侃而谈,满脸真诚与痛苦,“我虽然知道老牛的忠义,可老牛人在肃州,我根本不知道那边被李琰渗透得有多严重,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只好孤军奋战,在敦煌撑起这大唐的江山。”
崔敦礼耸然动容,抱拳鞠躬:“王公的忠烈之心,下官深感敬佩。此时想来,我仍然能深切感受到当初王公的彷徨与无助。”
牛进达绷紧的神情也略略松了一些。
王君可叹了口气:“当时在敦煌真的是彷徨无助,我根本不知道谁是李琰的心腹,谁又被他收买,所以我只好一步步地夺取了所有镇戍校尉们的军权,都掌握在自已手上。”
“王公疑我等之心太重!”令狐德茂叹道,“若早一日能开诚布公,今夜何至于如此凶险!”
“王公这是老成之举。”崔敦礼淡淡道,“毕竟武德六年的事距离今日不过才六年。不过今夜诸位家主能够秉持大义,我自然会禀告陛下,朝廷不吝嘉奖。”x?
家主们都有些尴尬,都清楚他说的是武德六年的张护、李通之变,他们占据敦煌,斩杀总管贺若怀广,这是敦煌土族联手给朝廷的一个下马威。虽然当年敦煌土族与朝廷已经达成了协议,大部分的军权也都上交,但朝廷也不会完全没了戒心。
“幸好了,我暗中查到最后,并没有发现敦煌土族附逆李琰,除了李氏上蹿下跳,勾结奎木狼之外,其他家主都是一腔忠义。”王君可倒是回护了土族,却将李氏捅了一刀,“但当时情景我不得不如此,先后拿下了令狐瞻、翟述和宋楷,彻底掌握了军队。”
令狐德茂等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阵阵后怕,谁也没想到王君可竟是存了这种心思,若是当初与他死磕到底,今夜怕真不好收场了。
“这时,李琰命我带兵来瓜州助他举事,我原本想突然拿下他,他却让我将大军驻扎在城南,不让进城。我万般无奈,不料正碰上奎木狼劫走鱼藻,我才算是带了五百人进来。”王君可道。
“那是真的劫亲?不是你的计划?”牛进达问道,“玄奘法师怎么又参与在其中?”
“绝对不是我的计划。”王君可苦笑,“至于玄奘……这个人啊,到底想搞些什么我是真看不懂。或许,他也是看出李琰要谋反,不想鱼藻进入火坑,这才设计救她吧!”
牛进达点点头,这种解释他倒是认可的。对玄奘不顾生死的救护之恩,他一直深怀感激。
“老牛,”王君可诚恳地望着牛进达,“今夜杀了你肃州的兵卒,我也真是无可奈何,我兵少,如果不把戏做足了,李琰根本不会信我,所以……”王君可眼眶通红,“你这些死难的将土,我会亲自为他们送葬,为他们向朝廷表功。若是你还不解恨”
王君可从马宏达手中夺过横刀,攥着刀刃,将刀柄递给他:“你可以一刀斩了我!”
牛进达握着刀柄,想起自已那些生死与共的越骑,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最终长叹一声,将刀掷在了地上:“你是朝廷平叛功臣,我如何能杀你。”
语气之中,却没有完全释然。
“牛公,这些事情也是非常之时的无奈之举,日后由陛下来为二位分说。”崔敦礼道,“王公,您接着说。”
“拿下老牛之后,李琰果然松懈。我便主动请缨,去了丙六坊,假意要找肃州的鱼符,拿下了秦刚。”王君可瞥了一眼秦刚。
秦刚抱拳:“将军,王刺史拿下末将之后,便将末将带到中军大堂,详细说了今夜叛乱的经过和他的计划。当时末将听说你被拿下,便毫不犹豫与王刺史合作,交出鱼符,作为俘虏随他进城。”
“你的伤……”牛进达打量着他。
“末将自已拿刀割的,否则如何取信李琰?”秦刚毫不在意。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王君可阵斩独孤达,一举夺下了两座城门,将李琰围困在都督府。
牛进达神情复杂地望着王君可,猛地一拳打在他小腹上,把王君可打得闷哼一声,虾米似的弓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