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1 / 1)

“我知道了!”李淳风摔得龇牙咧嘴,喃喃道,“他们在计算星体的运行轨迹!”

拱桥上,步兵阵列将吕晟团团包围,无数枪矛仿佛荆棘丛林,将他困死在方圆之地。

令狐德茂和翟昌从桥口慢慢走过来,令狐瞻和翟述急忙走过来,躬身施礼。

“父亲,”令狐瞻道,“今日我令狐氏和翟氏多年的屈辱终于可以洗雪了!”

“命令军队后退十丈。”令狐德茂紧紧盯着吕晟,沉声道。

令狐瞻顿时愣住了,翟述急道:“世伯,此人手段狡诈,稍有不慎就会被他逃掉!”

翟昌脸色凝重,重复:“命令军队后退十丈!”

令狐瞻和翟述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却不敢违拗。

“后退十丈!”二人各自下令。

军阵保持阵列,缓缓后退,在十丈外布下盾墙,弓箭手张弓搭箭,凝神以待。

令狐德茂和翟昌径直走过去,在吕晟面前站住,双方距离不过五尺。令狐瞻二人惊骇不已,急忙跟上去,一人抽刀,一人弯弓,贴身保护各自的父亲。

令狐德茂神情复杂地打量着吕晟,淡淡道:“西汉初始元年,我令狐氏先祖和翟氏先祖逃奔敦煌,于今已经有六百二十一年了。我们历经了王朝崩摧,河西板荡,其间有数不尽的可怕对手,到如今全都灰飞烟灭,而我们仍然扎根敦煌,立下土族门阀。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对手像你一样,让我们如此恐惧,如此狼狈,如此无力。”

“那就说一说,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们如此惧怕?”吕晟说道。

“无法言说!”令狐德茂喃喃道,“无法言说啊!你一刀捅进我们骨髓之中,我们仍然不敢喊疼!”

“可惜,诸般往事我都已经忘了。”吕晟感慨,“你既然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今日我一死,你们就将这疼痛永远忍着吧!”

“你果真失去了记忆?”翟昌忽然道,“你还记得我吗?”

“认识你,却不记得你。”吕晟望着他,“翟昌翟弘业。当代翟氏家主,翟纹的父亲。”

“还敢提翟纹!”令狐瞻怒吼着就要上前。

令狐德茂霍然转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令狐瞻顿时蒙了。

令狐德茂不理会他,盯着吕晟:“我不管你真失忆,假失忆,说出那些东西的下落!”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吕晟摇头,“如今我已经如同行尸走肉,记忆全无,只是胸中有一口气,那便是再战敦煌!我不知道这战意从何而来,也不知手中的刀要砍向何处,我就如同失去头颅的刑天,挥舞干戚,来追索自已走过的路。”

令狐德茂和翟昌对视了一眼,都感到脊背发出阵阵寒意,瞬间汗流浃背。

“既然如此”令狐德茂转身便走,吼道,“那便彻底沉埋吧!杀”

翟昌悲伤地看了一眼吕晟,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令狐瞻狞笑,一挑脚尖,从地上挑起一杆枪矛攥在手中,大吼:“妖狼,今日你我恩怨来个了断!”

吕晟闭目微笑,低声道:

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缩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弥融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螘与蛭螾?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鱣鱏兮,固将制於蚁蝼……

翟述也挑起一根枪矛,两人同时出手,沾血的枪矛朝着吕晟胸口猛然刺去。

“住手!”猛然间,一个凄厉的女子声音从北崖传来,“兄长,不可杀他!”

翟述和令狐瞻猛然一惊,同时停手。

令狐瞻喃喃道:“兄长……难道是”

“是小妹!”翟述激动道。

两人持着枪矛,一起往北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半臂长裙的女子疾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文吏打扮的中年男子。

桥上布满了兵卒,有兵卒横着枪矛打算阻拦,令狐瞻喝道:“让他们过来!”

兵卒们散开一条通道,那女子和文吏奔跑到了面前,果然是翟纹。后面跟随的文吏却是赵富与郑别驾。

原来,吕晟和翟纹被郑别驾等人裹挟着来到西窟。郑别驾根据奎木狼沉睡前留下的命令,让人盯住吕师老。吕师老故意让自已被抓,引出令狐德蒙的藏身地之后,郑别驾正要下令星将们突袭七层塔,却见吕师老从塔内冲出,被射杀在桥上。

郑别驾知道是陷阱,可吕晟却记得吕师老的模样,想见他最后一面,追问自已的往事。郑别驾和翟纹苦苦相劝,但吕晟告诉翟纹,自已只有二十天寿命,他希望临死前能寻回记忆。眼前虽然是陷阱,可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并无分别。

“纹儿,抱歉无法多与你厮守二十日了。”吕晟最后说道,“我希望你活着,将来能替我找回尸首,葬在玉门关的那座小院之中。”

翟纹痛哭,她在佛窟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吕晟一步一步陷入绝境,最终还是无法割舍。

翟纹跑到近前,放缓步子。吕晟默默地望着她,有些苦涩,也有些欣慰。

“小妹”翟述扔掉手中的枪矛,惊喜交加,“你……你还活着……我莫不是做梦?”

“兄长!”翟纹眼眶慢慢淌出了泪水,“我还活着。”

翟述泪流满面,扭头大吼:“阿爷!小妹还活着”

令狐瞻迷茫地看着翟纹,眼前的翟纹与记忆中的全然不一样。事实上对他而言,翟纹的样子早已经模糊,这些年他以此为执念,在脑海中重塑了翟纹的样子,那个女孩温婉、柔媚,又有些脆弱,需要他去保护,去拯救。他曾经无数次从痛苦煎熬中惊醒,在深宵的房中和廊下与“她”对话,他向“她”讲述自已的屈辱和悲伤,“她”也向他讲述自已在等待,在切盼。

在翟纹出现的瞬间,“她”砰然碎裂,碎成尘灰。令狐瞻心中一疼,似乎被割掉了一块,鲜血淋漓。

透过重重甲阵,翟昌早已经看见了翟纹,脸色一时有些阴晴不定,半晌没有言语。其他家主一起盯着他,张敝叹道:“弘业,过去吧。父女人伦,我们都理解。”

既然安插有赵富这种奸细,诸位土族的家主自然早就知道翟纹未死,翟昌出于家族荣誉,一直对外宣称女儿已死,明知女儿被囚玉门关,却无法拯救,也不知道痛苦了多少年。眼见今日女儿竟然出现在自已面前,他悲喜交加中,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黯然叹了口气,举步走过去。

刚走一步,令狐德茂猛地攥住他胳膊,一言不发,只是那么盯着他。

翟昌满脸痛苦:“德茂公!”

“德茂公”阴世雄冷冷道,“翟家为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