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1 / 1)

多年来的尘沙吹蚀和雨水冲刷,有些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却更显得沧桑古旧。

“师父,这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澶问道。

“这是……”玄奘凝重地道,“法阵!一座大型的道术法阵!”

“法阵?”李澶震惊了。

“还不是普通的法阵,是巫术与道术结合的法阵。”玄奘指着庭院四周的墙壁,“最东侧画着三个形鬼煞生,是一道步罡符,其后依次是混元符、六丁六甲符、屠户符、召魂符、三十六天罡符、十二时辰符。”玄奘小心地绕过陷坑,查看着,“你看这地面上,从中门到这座正堂,被设成了六甲坛,中门左右侧有两座石头堆,是神荼、郁垒。而这个正堂本身,被设成了三山九侯神位,左侧诸仙位,右侧诸鬼位。庭院两侧各有六个大些的坑,左侧是六丁神位,右侧是六甲神位。”

玄奘似乎碰上了什么疑难问题,半晌沉吟不语。李澶心中惊悚,走向一侧的墙壁,打算细细查看一番。

“别动!”玄奘突然大叫。

猛然间李澶脚下“咔嚓”一声,地面突然崩裂,他惊叫一声,身子直坠下去。慌乱间,他双手死死地抓过旁边一根房顶椽子,“咔嗒”一声,椽子横在陷阱上,把李澶吊在空中。李澶尖叫着往陷坑里一看,只见坑底是一根根尖锐的铁刺,足有一尺多长,铁刺间还有些花纹斑斓的长蛇在扭动。

李澶大叫着往上爬,就听“轰隆”一声,中门檐脊上掀起一大片阴影,竟然是一面四方的铁板掠着地面横扫而来,那铁板上焊接着倒钩与尖刺,随便被扫上,身上立时就会多出七八个大洞。

李澶吓得魂飞魄散:“师父救我!”

玄奘踩踏着地面上的道符,手指默默地掐算着,身子左一扭,右一跨,猛然在一道符上一踩,迅速又缩回。“轰隆”一声,一根粗大的圆木从廊屋里破窗而出,直撞过来,恰好在半空将铁板拦截,砰地撞上,两件凶险利器轰隆隆落地。

玄奘长出一口气,李澶也吓得不敢动弹。玄奘继续掐指计算,脚踩符箓,循着复杂的线条绕了好几个方位,才算到了陷阱边,拽着李澶的胳膊,把他提了上来。

李澶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虚脱了:“可吓死我了!”

玄奘一脸歉意:“抱歉世子,贫僧也是刚刚看明白,这是一套三重法阵,除了道术和巫蛊术,还有机关术,按照八门分布着陷阱、弩箭、兽夹、绳网,三重阵法环环相扣,不设生门,几乎都是死门。”

李澶看着玄奘愣怔了半晌:“师父,这片刻工夫,您不但看出来三重阵法,还破解了?”

玄奘皱眉:“谈不上破解,主要是年深日久,日晒雨淋,这套法阵中很多机关都已经失效了。世子请看”玄奘指着正堂和中门上方,那上面分布着几块圆乎乎的东西,斑驳不清,“那是铜镜,白天采日光,夜晚采月光星辰,极容易把人带入幻境,只不过早已经锈蚀了,才没有发挥威力。还有这些巫道符箓和勾线,应该掺有各种秘制的丹砂药物,只是这么多年也早已经失了效用。你看旁边的柳树上是不是有座虫巢?”

李澶仔细看去,果然见柳树的树瘤里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只不过如今挂满了蛛网。

“那是蛊虫,这么些年,日晒鸟啄,加上蜘蛛捕食,都死了。”玄奘道,“布下这套法阵的人极为厉害,要是这三重法阵刚布设的时候,只怕你我二人刚进这院子,就被蛊虫钻入眼耳口鼻,摄入阵中了。”

“师父是高僧,竟然对道法巫术如此精通!”李澶钦佩不已。

玄奘却摇头:“这些东西贫僧丝毫不会,只是释迦大道传到如今,被一些旁门左道混杂其中,震慑民众,诱取钱财,贫僧想要追求大道,不得不深究其源流,择掉糟粕。”

“师父,”李澶心有余悸,“谁在吕晟家里挖了这么多坑,布设法阵?这到底是要对付谁?”

玄奘心中沉重,默默地摇着头:“挖坑的,与布设法阵的,并不是同一拨人。”

李澶诧异:“这陷坑分明是法阵的一部分!”

“坑是先挖的,后来才布置了法阵。”玄奘指着地上的线条,“你看这些线条,有些到了深坑边就断掉,或者绕过,实在绕不过的,便在坑上安装了连环翻板。这说明先有人来掘了坑,之后才另有他人来布设法阵。至于那些陷阱机关,只是随手利用这些坑,因地制宜而已。”

李澶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师父慧眼如炬。”

“世子,咱们且到屋里瞧瞧。”玄奘道。

“到屋里?”李澶吓了一跳,“那岂非更加危险?”

“自然是更危险。”玄奘叮嘱,“只要你不乱走,跟紧了贫僧的脚步就不妨事。若是怕危险,你也可以留在院子里,切记不要乱动。”

玄奘说完,撩起僧袍,一只手掐诀计算,双眼紧紧盯着地面的线条和符箓,小心翼翼地变换脚步,曲折前行。李澶一咬牙,也照着玄奘的样子跟过去,一手撩起袍子,一手掐着诀,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已掐的是什么诀。

两人登堂入室,走进正堂。

正堂里更加凌乱,几乎所有陈设家居都被打砸破坏,地上也到处掘坑,巫道法阵也更加凶险,此时正是下午,日光通过破烂的窗棂照耀进来,连李澶都瞧见了几根悬空绷紧的精钢细丝。墙壁、地面和屋顶画下的符咒图案更是肆意张扬,各种鬼脸和魔怪符箓摄人心魄,色泽呈褐红色,也不知道是什么颜料所绘。

“这是鲜血。”玄奘小心蹲下身,抠下一块仔细看着,脸色凝重。

“鲜血……”李澶浑身一哆嗦,忽然指着一面墙壁,“师父,那上面有字!”

玄奘起身,果然看见正堂一块完好的侧壁上写有几行字。在房门口看不清,玄奘小心踩着几块符箓,跨过几根丝线,避开机关陷阱,走到正堂中央,只见墙壁上以黑墨写着一行草书。

“触之不见,摸之不着,口不能述,笔不能载。是为之道。”

玄奘痴痴地看着。他伸出手,触摸着磨痕,仿佛当年的挚友早已预知到他的来临,告诉他自已并未忘掉当年的誓约。时间穿越了六年的光阴,年轻的僧人穿过古刹禅林,推开殿门,风华绝代的白衣男子朝他微笑着:“来了?”

猛然间玄奘泪水流淌,哽咽失声。李澶不明所以,却能感受到玄奘心中的伤感与痛苦,他默不作声。

玄奘擦了擦眼泪,沉默地穿过正堂,来到后院的廊屋,这里一样被砸得破烂不堪,几乎所有的家具都被拆掉。左侧厢房似乎是吕晟的书房,地上堆满了散乱的书籍,大都是史籍,残缺不全,有些甚至已经沤烂,纸上到处都是踩过的脚印。

玄奘捡起来翻看,主要是《左传》《竹书纪年》《汉书》《后汉书》之类的史籍,除此之外还有《世说新语》《庾亮文集》等文学集,《千家姓篇》《姓纂》《姓氏书辩证》之类的姓氏书。

玄奘翻看了几本,皱眉思索着,却见书房的墙壁上也写了几个字,颇为凌乱,细细看去,却是“龙、进、兴、璜、义、汤”六个意义不明的单字。

“师父,这几个字什么意思?为什么写在墙壁上?”李澶问

玄奘摇了摇头:“一时我也看不明白。不过看这几个字的位置,是在书案右侧的墙壁上,似乎是随手写成。世子,你看看这书籍,有没有发现问题?”

李澶纳闷:“就是普通的书籍啊!”

“你不觉得门类太单一了吗?”玄奘道,“吕晟学通道儒,精通医术、乐理、诗赋,为何书房中既没有儒家经典,也没有道家道藏以及医乐诗集,反而全都是史籍和姓氏书?”

“师父觉得呢?”李澶问。

“贫僧觉得,他是想看这类书。”玄奘道。

李澶哑口无言:“师父,您说得太对了!”

“世子,能否麻烦你去衙门报备一番,叫些人来把这些书搬走,贫僧想好好读一读。”玄奘道。

“没问题。”李澶很爽快。

就在此时,大门外忽然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君不见生来死去,似蚁循环,为衣为食,如蚕作茧。直饶那玉提金缕无双土,未免于一函灰烬炉中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