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顺泪眼蒙眬地望着他,“你我同在师兄门下,感情深笃,可惜……在这个棋局中,不是棋子,便是执棋人,容不得别人存在。娑婆寐为了他自已,必须保护这个秘密;战陀为了等待他的戒日王,必须保护这个秘密,只有你……是局外人。”
“你要杀我灭口?”王玄策叹息道。
“为了宫墙外的微茫希望,我宁愿犯下人间的一切罪行。”那顺道,“我对不住师兄。来人”那顺大喝,“把王玄策拿下!”
殿外的刹帝利禁卫闻讯而来,毫不犹豫地将王玄策拿下。王玄策并不反抗,任他们五花大绑,只是悲伤地望着那顺。
那顺不愿看他,吩咐道:“去,把大唐使团尽数押到这宫殿中来。另外,宣朝臣们也都来吧!”
“那顺,杀我一人足够,何必牵连他人!”王玄策大怒,挣扎道。
“你是大唐使臣,名不正言不顺,朕如何杀你?”那顺摆摆手,“把他的嘴堵上。”
刹帝利禁卫用一团麻布塞住了王玄策的口。
过不多时,蒋师仁等三十六名使者也被带到这大殿上,战陀等朝臣也急匆匆赶了过来。那顺在使团面前走了一遍,缓缓道“:刚才王玄策已经向朕交代,他和鸠摩罗王勾结,意图颠覆帝国,你们谁知道详情便仔细招供,朕可以饶你们不死。”
王玄策愤怒无比,但口中塞着麻布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之声。使团中,王玄策的心腹随员看到主官被抓,急忙冲了出来:“陛下,我们少卿绝不曾和鸠摩罗王勾结!冤枉啊!”
“没有吗?”那顺从刹帝利禁卫身上抽出长剑,顶着他的咽喉,“朕只问你一句话,王舍城那两天里,你是否须臾不离,跟随着王玄策?”
“呃……”随员愕然摇头,“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须臾不离,你如何替他证明?”那顺大吼,手中长剑猛地刺进了他的咽喉,那随员两眼大睁,伸手捂着喉咙,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指缝中飞出,缓缓倒地身亡。
不但使团成员,便是在场的帝国官员也都惊呆了,擅杀外国使者,在天竺极为少见。天竺人极为重视信誉和荣誉,当年戒日王和伊嗣侯三世针锋相对,但伊嗣侯三世亲自访问曲女城,双方即便谈崩,戒日王也并未拿他怎么样,反而一路护送他安全离境。可如今的帝那伏王竟然毫无底线了。
“呜”王玄策目眦欲裂,却被刹帝利禁卫死死按住。
那顺提着长剑,笑吟吟地走到另一个使者的身边,用剑抵着他的咽喉:“你呢?”
那使者傲然说道:“我家少卿绝未和鸠摩罗王勾结,我亦无法证明。”
“好!”那顺的长剑噗地刺入他咽喉。那使者翻身栽倒,抽搐两下便气绝身亡。
鲜血溅上那顺的脸,他狞笑着看向下一个使者,狰狞如同魔鬼。
“陛下!”战陀元帅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走出来劝谏,“无故诛杀大国使者,实在有伤帝国体面啊!”
“体面?”那顺疯狂地大吼,“朕才不要什么体面!所有想谋夺朕帝位的人,统统要杀!”他快步走到第三名使者前,短剑一指,“你!”
那使者同样傲然扬起脖颈:“你要杀便杀。我大唐威服四方,雄兵百万,总有一日铁蹄会踏破你曲女城,为我等报仇!”
那顺一言不发,挥剑横斩,噗的一声,竟然斩掉了那使者的头颅。无头尸身轰然栽倒。那顺只觉心中有一种暴戾的烦躁发泄不去,整个人像是要发狂一般,他继续走向下一人。然而这些年大唐国势蒸蒸日上,开创盛世,威慑四方,使者们心胸之中充满着自尊自豪之气,竟无一人屈服。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视死如归。那顺连杀六人,胸中那股暴虐之气才疏散了一些。
那顺提着滴血的长剑,站在尸体中间,恢宏的大殿映照着他的身影,宛如嗜血的魔鬼。他忽然流出了眼泪,转身走到王玄策面前,闭上眼睛,不愿看故人的面孔,喃喃道:“奈何命运如此沧桑”
他闭着眼睛挥剑斩去,只听当的一声,长剑几乎脱手。他诧异地睁开眼,却见一名刹帝利禁卫挥剑挡开了他的长剑,并随手割断了王玄策身上的绳索,大喝道:“走!”
“这”那顺惊呆了,随即愤怒地大叫,“给朕抓住他们!”
刹帝利禁卫一拥而上,但其中却又有三名禁卫倒戈相向,抵挡住同僚的同时割断了使团成员身上的绳索,顿时大殿里乱了起来。大唐使者大都是军人出身,纷纷抢来兵器和刹帝利禁卫格杀在一起。
混乱中,王玄策抢过一把长矛,大吼道:“往外冲!”
众人冲破刹帝利禁卫的包围,往大殿外冲去。
“战陀,这是怎么回事?”那顺怒吼。
战陀元帅脸色阴沉:“恐怕是十六国联盟的人。看来这些国王早就居心叵测,竟然在皇宫之中安插奸细。”
为了营救王玄策,这些禁卫早已经安排妥当,先是一人出手救出王玄策,然后其他人在同僚中制造混乱,释放使者。大殿中虽然有上百禁卫,但谁都不知道敌人是谁,彼此提防之下,竟然让王玄策等人冲了出去。
王宫之中竟然连马匹都已经备好了,但是只有三四匹。
那名禁卫道:“王少卿,请上马!”
“我的同僚呢?”王玄策见跟随自已的只有蒋师仁,急忙喊道,“你们可有办法带他们一起出去。”
“没有。”那名禁卫道,“我家主人的命令只是救您!”
“不行!”王玄策断然道,“我等同生共死!”
“少卿,”一名使者哈哈笑道,“原本要被人像杀鸡一样宰掉,如今能战死,实在是我等的荣幸之事。”
另一人也大笑:“为大唐而死,马革裹尸!”
“少卿,副使,你们走吧!为我们报仇!”
众人大吼着,将王玄策和蒋师仁抬上战马,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戳,那战马狂嘶一声,飞奔而去。营救他们的两名禁卫也上了另外两匹战马,追赶了过去。其余大唐使者站成一排,堵住了皇宫城门,有些人手持弯刀,有些人手持长矛,更有些人赤手空拳,但所有人脸上都是战意昂然。在那顺的怒吼下,上千名刹帝利禁卫逼压而来,众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谁唱起了《秦王破阵乐》,低沉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逐渐有更多的声音汇进来,形成慷慨豪迈的歌声: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杀”使者们同时怒吼,向刹帝利禁卫冲杀而去。无论是那顺还是战陀都看得惊心动魄,这仅仅二三十人,竟然有千军辟易,锐不可当的气势。在上千名禁卫的包围下,所有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浴血厮杀,直到战至最后一人。看着最后一名使者的尸体倒在地上,帝国的所有重臣都半晌不语:这便是极尽辉煌的大唐么?
曲女城中,两名刹帝利禁卫带着王玄策和蒋师仁奔出了宫城,立刻就有人接应。营救王玄策的势力看起来庞大无比,那名禁卫带着他们几经转折,最后甚至跳进一眼枯井之中,通过地道直接出城,轻而易举地甩脱了追兵。
到了城外,在一处村邑更换马匹。那名禁卫也不说话,带着二人向东奔驰数十里,到了一处密林环绕的山坳之中,却见一支精锐的骑兵正紧张地等候着,为首之人竟然是鸠摩罗王。王玄策恍然大悟,也只有鸠摩罗王这位戒日王三十年的盟友,才能在曲女城经营出偌大的势力,甚至连皇宫都渗透了进去。
“王少卿!”鸠摩罗王喜悦无比,迎了上来,“自从得知您被抓,本王忧心如焚,特意从王舍城赶来,幸好您吉人天相!”
“多谢陛下!”王玄策感激不已。他这次输得极为窝囊,这些年他纵横捭阖于诸王之中,无往不利,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到了那顺手中。尤其是把整个使团赔了进去,更是让王玄策焦虑不已。倘若使团全数被杀,自已即使回到大唐,也是丧权辱国,这辈子就走到头了。
“来,本王给您介绍一下。”鸠摩罗王引着他来到旁边几人面前,这些人都是平常装扮,看不出身份,但这么一介绍,让王玄策和蒋师仁吓了一跳。这个狭小的山坳中,竟然来了六位国王,除了鸠摩罗王之外,还有瞻波王、吠舍厘王、婆罗痆斯王、苏伐剌那王、战主王,都是东部联盟的诸王。
“玄策何德何能,敢劳动诸王大驾犯险。”王玄策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