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帝看着眼前这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说“细细展开来,告诉朕,这些法子是怎么解决冗官问题的。”
关于原有的考核八法,并没有准确的评定标准,比如八法所提到“浮躁”,要如何判定一个官员是性情急躁的,是看有没有当众发怒,还是当众打人,还是你的上官感觉你浮躁?
不仅如此,八法更多的是考核一个官员的品德和行事风格,并不
足以考核他为官的能力。所以他们将地方官员的考核指标设为五类:财税收入、人口数量、地方治安、文教水平、自身德行。
五类标准其实是环环相扣的,一个地方必须有良好的生存环境,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努力生产,这样老百姓手里的钱就多了,钱多了也就能养得起更多的孩子,也能给朝廷交更多的税,自然有能力去读书的人会更多。
齐承帝觉得这个标准不错,将原有的八法中抽取部分纳入自身德行的考评,如此一来,也不能说他违背祖宗之制。“你们所说的定量又是如何体现的?”
“陛下,原有的八法评定,就是官员自己、以及上官主观上给出上中下的评价,没有统一标准,若是上官索要贿赂,下官刚正不阿,那么上官就能变罗理由给下官评定个下等。”
由此可见,量化的重要性。量化不能是一个绝对值或者平均值,他们建议选取过去三年的平均值作为基数,上下浮动一成以内,即为中等评价,浮动超过一成则是上等评价或者下等评价。
别觉得一成容易,在这种靠天吃饭的年代,除非有大的变故,不然什么都是稳定的。
“若是遭遇旱灾以及旱灾缓解呢?”
“陛下,旱灾、虫灾、洪灾都属于特殊情况,遇到这种时候,可以特赦。”极端情况,不是他们能够事先预估的,所以特事特办。灾年、战乱,只看官员的应急能力。
齐承帝又问,“那留京的官员呢,要如何考核?”
“以各部职责为基础进行考核,包括处理数量、处理效率、结果反馈、建议被采纳的数量、以及自身德行。”
比如吏部考功司,一个主事需要核对三百个官员的功绩,是否在要求时间内完成,核对有无错误等。
京都的官员与地方官员的差别很大,只能根据他们实际的职责拆分考核标准。
徐京墨看齐承帝已经消化了这些内容,就继续说道,“冗官的问题,在于进出,因为科举是定期举行,所以新的官员会不断的产生。而我朝对官员一向宽厚,并无致仕年级的规定,臣等查阅史料,发现不少官员是六七十才致仕,甚至还有到八十的。”
将原有的那些考核标准全部废除,重设考核标准,定下五品及以下官员致仕年龄为五十五岁,正二品到四品的官员致仕年龄为六十岁,一品官员致仕年龄为六十五岁。
若是身体有疾,或是无心仕途可以自请致仕。致仕后,每年可享原有俸禄的一半,此为朝廷恩泽。
年级大了以后,身体机能、反应速度都会下降,尤其是地方官员要处理出多杂务,年级太大终会有些力有不逮。还有一个原因,年迈的地方官员更喜欢求稳,宁肯不做,也不愿意承担做错的风险,这样一来,地方的发展就会非常的缓慢。
齐朝的平均寿命约莫是六十左右,当官的人生活条件好,人均寿命大概是六十五到七十左右。让他们早点退下来,才好给其他人安排位置。致仕以后,朝廷给他们发放一定的俸禄,保证这些为朝廷做过贡献的官员能够安享晚年。
看起来是多了些银子,但是致仕后的俸禄只有原有的一半,比起越来越臃肿的朝廷官员,这法子反倒是能为朝廷剩下不少的银子。
有了空缺给新人安排位置,读书人肯定也就更有动力,愿意去读书的人也会变多,因为考中、当官的概率会比以往更多。
齐承帝是个懂的人心的皇帝,这一进一退带来的好处是很明显,流动起来的官员就如同河水之于河道,滚动起来才能带来活力。“不错,那么恩荫制又要如何?”
恩荫制是朝廷官员的核心利益所在,关于一族的未来,想要变动,这些受益人都会拼死反对,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任性而为。但是帝王,岂会容忍被架空,且军权、政权必须分离。
“陛下,文武移易本就有违祖宗之法,如今只需要拨乱反正即可,对于之前互易之人,按制考核,连续差评的官员丢官、贬谪也是应该的。”对于功勋的策略是新老划断,已经通过恩萌迈入文官体系的人,有能力就任用,没能力就罢免。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文武移易本就不合礼制,何况皇帝都换人了,对他们以前的事情已经是既往不咎,得了好处便不能得寸进尺。
“可。”武官家的孩子没几个读书的,办差办的狗屁不通也是常有的,严格考核许能筛落十之七八,剩下的若是真的是能臣,用了有何妨。
何况四品以上的晋升、调动总要皇帝同意,不怕他们通过这一个人就去左右朝政。
“至于文臣的所享的恩萌制,设两道考核,第一道为德行考核,考核通过,可以享受恩萌带来的俸禄,但无实权;第二道考核针对学识和本事,通过的才正式授予官职。”
齐承帝思索着授官不授职,官员之间也有人情往来,第一道考核无非就是个形式,那何必多此一举呢。“不必分两道,通不过考核只得虚职,通过了才有正式官职。”
三人其实也讨论过这考核,只考核一次的好处就是不变祖制,但是担心有些官员觉得颜面无光,才想了个迂回的法子。不过皇帝觉得不必要,那就不改了。
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才能形成闭环,兴办官学。
“陛下,教化于民,利于社会安定。”
《孟子》有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徐京墨希望通过教化,宣扬礼教道德,儒家经典的传播,仁、义、礼、智、信会让社会的冲突更少、国家变得更有秩序。
教化于民,民才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怎么做。
徐京墨看着齐承帝晦暗不明的神色,他知道君主会对开启民智有些忌惮,所以他继续道,“《论语》有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教化于民,更利于社稷。”
“你们是说在现在的府学基础之上再增设一些学堂吗?”
“陛下,府学仅在每个府城有一个,主要是为科考的士子而设。朝廷可在州县设官学,用于启蒙和教化。”
官学的夫子不必要进士,秀才、举人皆可,但是给予他们“编制”和一定的俸禄,就可以让这些读书人学以致用,也解决了官职不够分的问题。
齐承帝许久没有回话,等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开口问,“谢爱卿、温爱卿,致仕和官员考核之制如果现在就推行可有难度?”
“禀陛下,臣等觉得推行无碍,只是人手不足。”单说官员前三年的各种表现汇总就是个好大的工程,用他们吏部这点人手,两三年恐怕都做不完。
“那就先推行致仕之制和恩萌之制。”
三人都不傻,知道齐承帝这是同意了官员考核之制,不过碍于人手不足,暂缓一下,明年的科举大抵会录取更多的人了。
徐京墨不明白为什么兴科教之事没被采纳,但是为人臣子,也不能逼迫君主。
在他们告退时,齐承帝不经意地说了句,“子期,齐朝很大,你若愿意可以四处去看看。”
徐京墨回道,“诺。”
他本就打算外放,只是不知道齐承帝为何会提及此事。
离开皇
宫后,他与温四郎一道去了温府。
温阁老听完,眼里透出些许复杂,陛下对子期的期望很高,他该为自己的学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