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了一眼小巧的紫竹沙漏，见还不到巳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便又挑起细面，慢慢吃着，目光不断看向外面。

接下来进出的客人，倒都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差一刻巳正，才来了一驾马车。老太太不由“咦”了一声。

郑嬷嬷看去?，道：“难道他?们家也避讳，这才叫老太太出面？”

老太太冷笑道：“当年那老不死的非要聘姚茜娘，理由便是姚家家风端正，不至于做出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事情来，说得好像当年我们……哼。说到底，谁不是保全自?家最要紧。沉哥儿就是看得明白，才把熙照楼交到别?人手里?。只是不知道那落花君是个?什么样人？但愿不会所托非人。”

说话间，却见马车上先?跳下一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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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住了嘴，一脸惊讶。

郑嬷嬷道：“竟是玉禾，莫不是姚姑娘也跟着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戴着白纱帷帽，身上一件青皱绸绣银色大牡丹白狐皮斗篷，一斗珠儿的桃红窄褙小袖掩衿短袄。下面一条银灰棉裙。

老太太不由微微动?容，叹了一口气：“这姚茜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若是过得了这一关?，我便真认了她?这个?嫡长孙媳妇。”

接着就见姚姑娘伸手扶着一个?穿着老妇人下车。

那老妇人穿着一件带风帽的缂丝金狐大斗篷，里?面套茄色银鼠袄，杵着一根寿星拐。

正是姚家老太太。

就见姚家两人在众仆簇拥下进了楼门。

又过了一阵，堪堪巳时之前，门前停了有昌烈侯府标记的马车，秦池披着一件姜黄白狐裘大氅徐徐下了车，站在香茗居前，微抬眼看了一下。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他?的大氅微微飘动?，那身姿容色，端的是“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引得路人纷纷注目而视。

郑嬷嬷见了，道：“唉，二爷跟世子?爷，真是芝兰玉树，双璧争辉，别?人家有一个?已经是祖宗保佑了，咱们家竟有两个?，还不都是您教导得好。”

老太太嘴角微微上翘，不置可否。

正说话间，就见又一驾马车停在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葱绿大毛披风，样貌寻常，留着胡须的中年文士，身边带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随从?。那随从?脚步敏捷，抱着一把三尺暗绿鲨鱼皮长剑。

两人没做停顿，径直进了楼。

郑嬷嬷便道：“这便是那文先?生了。”

老太太点点头，放下手中筷子?，拿白纱手绢揩了揩嘴角，递给郑嬷嬷，道：“说来也怪，这一波波的人，怎么瞧着就那带两个?丫头的姑娘最是可疑。可是……瞧那身段举动?，应该也不过花信之年。沉哥儿在哪里?结识的这样女子?，有这样深的交情，敢以性命交托……那身段倒有些像……”说到此处，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看向郑嬷嬷，颤声道：“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吧？”

郑嬷嬷先?还不明就理，就见老太太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草草写了一个?“信”字。

郑嬷嬷瞪了半天，一拍额头，道：“像，像！我刚才就说奇怪。不过……那丫头虽是个?厉害的，却不像撑得起这样场面的人。还有那两个?随身的丫头，瞧着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也说不准，世子?爷对信信那丫头呀，只是爱屋及乌，咱们之前全弄错了。今儿这个?才是正主?儿。”

老太太脸色凝重，食指不停地?在桌面上乱画，半天才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让人盯着，看看她?们住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咱们全猜错了。真正的落花君根本?没露面，或者逃过了咱们的眼。”

郑嬷嬷脸色沉重地?开了门，叫了店里?的小二上来，吩咐说让他?到东大街的大福质铺去?叫几个?人来。

小二闻言自?去?不提。

*****

信信哪里?知道姜是老的辣，她?已经落入了老太太与郑嬷嬷的眼中。

她?不敢坐白叔的马车，特意叫了轿子?，提前到了香茗居。

香茗居一共三间的辅面，比隔壁胜客楼小很多?，高低只有三层。

最下一层是堂食散客。

中间一层是雅间，最上一层则是文士举办宴会活动?之所，平素不对外开放。

她?提前半个?时辰到达，潘掌柜亲自?接待，领着进了一间叫翠微的茶室。

这茶室看似寻常普通，只是拉开东墙隔扇，里?头竟有一条只容一人侧身上下笔直的小梯，直上三楼。也难怪潘掌柜与寻常腰肥肚圆的掌柜不同，长得什么瘦小。

信信将两个?丫头留在翠微室中，自?己跟着潘老板上了三楼。

三楼窗口紧闭，阳光从?步步锦的雪白皮纸格子?里?透出来。

地?上铺着极厚的腥红绒毯，摆着两排共二十四个?乌木茶桌茶座。

地?上又放着数十个?平金翠蓝织锦大抱枕厚坐垫。

一面墙壁挂着风雅字画，一面放着博古架子?，堆满了文房四宝。

潘掌柜领着到了其中一个?位置坐下，道：“姑娘可在此喝茶用点心。两层间放着三层空心砖，上头和下头的动?静，轻易是互相听不见的。”

信信谢过坐下。

就见潘掌柜半蹲下，从?那茶桌腿上拧开出一个?小口来，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根细长的竹管，一头插进了那小口之中，一头垫着雪白的棉圈，递给信信。

信信心下骇然，难怪这香茗居只得三间，这样辅设竹管窃听之类的机关?自?然容易许多?。

不过她?如今是落花君的身份，不能表现得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便从?容接过，淡淡点头。

谁是池鱼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潘掌柜头交待了一下其余事项, 也不敢抬，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