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案解剖室结合了临时停尸间与解剖室,有点小,只有三个冷冻柜堪堪容纳三具尸体,解剖台只有一个。

杜衡和Elaine穿好了全副装备,身穿蓝色保护袍、脚上套水鞋、双手戴上乳胶手套、用口罩和透明面罩保护脸,头发全束在保护帽里。

「为了确保专注力,不漏掉任何线索,我不希望一天解剖多于三具遗体,这里条件也……只能把那对死因明确的谭氏夫妻交给陈老法医验尸了。」杜衡叹了口气。

Elaine也很遗憾:「我还想趁机学学看刀伤呢……不过,毕竟他们那案件有多个邻居作证,互斩现场血肉横飞造不了假,就算不是师父你亲自跟进,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嗯。Elaine,器具和相机准备好了吗?我们按今天发现尸体的顺序来。」

白布掀开的时候,杜衡例行闭目一躬身,以示尊重。

「May your soul find rest.(愿你灵魂安息。)」

「师父,我想问好久了。你不是很讨厌像林天师的那些迷信的吗?怎又有信仰?人死后真有灵魂吗?」Elaine问。

「迷信跟信仰不一样。我也不算有什么信仰,只是不反对人有灵魂的说法。我拉大提琴时,就经常感受到所谓『灵魂』的共鸣和震颤,我不觉得注射相同剂量的人体化学物质和以电极刺激大脑会得出相同效果。」

他觉得,人如果有灵魂,该属于人文精神和艺术之流,跟科学是两个不同的领域,用科学方法观测不到,接触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说罢,他在口罩下无奈一笑:「老实说,我倒希望这位护士小姐的灵魂已经不在了。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剖开,心情应该很微妙。」

护士郑洁身上还穿着失踪当天的护士服,死时面朝下趴伏,脸上鲜血淋漓,后脑遭到硬物多次重击,没有任何性侵痕迹,只有在血泊里垂死挪动了小半尺的痕迹。

「师父,她真的被冻伤了吗?现在晚上最低也才18度,她还穿了厚丝袜保暖……」

「死状就算离奇,也不要轻易怀疑自己学过的知识,小心验证就是了。」杜衡说。「她的腿的确没多少冻伤痕迹,但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冻伤迹象……Elaine,皮肤冻伤的特征是?」

杜衡总爱突击测验,Elaine一愣,下意识地开始背书:「尸表皮肤呈紫红色肿胀,与衣服遮盖部位有明显界线,其间可见水疱……啊,真的是这样!」

「唔,等会再验内脏就能进一步确认。先验外伤,电锯给我,开颅。」

头部解剖结果出来,有典型的冲击伤(coup lesion)。

这是头部受外力作用时,受力冲击侧脑组织形成的挫伤,常见于暴力作用于相对静止的头部。

另外也有对冲伤(contrecoup lesion),当头部受外力作用时,着力点的对侧部位的脑组织发生损伤,多见于跌倒时头颅撞击外界物体而形成。

「结合脸部挫伤、鼻梁断裂、门牙松动脱落,可以推论她生前遭人在背后用钝物袭击,脸朝下倒地,脑出血死亡。现场出血量符合伤势出血量,目前看来是致命伤,后巷是第一现场。」杜衡总结。

Elaine很自觉地找了张A4纸,把那些牙齿放在纸上排好,在下方标注名称拍了照。

她又从不锈钢盘子里挑出了开口器,放进尸体口腔里,用力扭动圆形金属片,螺杆打开两瓣金属分叉,将死者嘴巴撑得更开,一手用小电筒照着,一手拿照相机,对准口腔拍了两张脱齿情况的照片。

杜衡换了一次手套,拿起解剖刀,采取了T型解剖法──切线从左肩峰经胸骨上切迹至右肩峰作弧形横切口,取中点向下作直形纵切口,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体内器官一览无遗。

杜衡将心脏取出后,左右心室各抽一管血,拿在手里比对,让Elaine观察。

冻伤的一项特征,左心室血液呈鲜红色,右心室血液呈暗红色。

「低温症不是她的致命伤,不过会令她身体虚弱,专注力下降,是辅助死因。Elaine,为什么冻伤会有左右心室血液颜色不一样这个现象?」

「呃,呃……」Elaine这回措手不及,只得拼命回想教科书内容。「左右心室血液颜色不一样,是因为,因为……我我我想想,好像前几天才看过的……」

「又在死记硬背。读过生物科的中学生都懂的医学常识不是吗?心室与肺动脉肺静脉相连……」杜衡没好气地提醒。

「啊!死前肺部吸入低温空气!由肺静脉流出的血呈鲜红色,肺动脉流出的血呈暗红色,就是这样!」

Elaine恍然大悟,为了补救,连忙举一反三。

「冻伤的话,腹腔神经丛使胃肠道血管先发生痉挛,血管扩张,血管通透性变化,所以应该也会出现小血管或毛细血管应激性溃疡!」

「没错,总算没白教你。等下那两具尸体也有冻伤特征,而且更严重,连paradoxical undressing(注:反常脱衣,即低温作用下体温调节中枢麻痹,出现幻觉热感)都出现了。」

杜衡一一指出等会儿观察的冻伤重点:消化道出血、维斯涅夫斯基氏班(注:Wischnewsky spots,消化道褐色或深褐色弥漫性出血斑点),以及腹腔神经节和腰大肌的肌间出血。

第二位死者,那个在街上呕吐并猝死的教授周立民,也在解剖后确定了死因。

心脏衰竭,无中毒,无外伤,只有急性胃溃疡和冻伤特征。

「奇怪,以他死前表现,我以为能验出残留酒精或精神类药物。」

「得了狂犬症之类,或者精神疾病发作?」Elaine建议。「除了化验胃内残余物以外,要照个大脑片子吗?警队有位姓陶的临床心理学医生,他很有本事的,咱们拿病理切片给他鉴定一下?」

「如果化验结果无可疑,的确要再仔细看大脑病理切片。」

杜衡有点自负地斜睨助手一眼。

「不过,当法医怎会不懂病毒学?不光要懂病毒,常见精神疾病的大脑结构也得懂一些。对了,我记得你最近一有空就往那位陶医生的诊疗室跑?看上人家了?是个帅哥?能比我帅?本事比我还大?」

「没没没,师父你最厉害最帅了!」Elaine连忙卖了个乖,可是两颊的红晕和眼神出卖了她。「我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偶尔会失眠,就找陶医生维护一下精神健康。他是个暖男,很有耐心听我倾诉,我们是朋友,朋友……」

「我是你老师又不是你爹,才不管你一成年人谈恋爱的事,别影响到学习就行。」

杜衡待Elaine缝合好周立民的尸体后,整肃面容,从冷冻柜中提出了第三具尸体──那具最后发现的流浪汉浮尸。

「好了,第二具尸体就先到这里,到第三具。这一具的死因复杂程度在H城算是罕见,我也无法预先推测出什么线索,只能见步行步。这样的经验可不常有,你瞧好了。」

第39章39. 3-4 忽然好想他

西座B3师徒俩正在忙活的时候,陈老法医那边的初步解剖结果也出来了。

那对谭氏夫妻竟然也有冻伤。

这一系列失踪人口尸体发现案实在太扑朔迷离。

重案组初步得到的线索,包括失踪时间相约,重新出现并死亡时间都相当接近,都有冻伤特征,可是死状和死亡地点又各有差异。

护士、教授、夫妻、流浪汉,五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