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从来没有公开场合正眼看过对方，甚至连身处同一家公司工作都不知道──何陈两人座位只相距十多尺，两人却宛如陌路人。

白旭祺丧妻后不知道如何抒发寂寞，转向了纵欲狂欢；沈国伟遭到工作和感情上的孤立，试图戴上热情的面具，却往往令自己更加孤僻怪异，无法排遣孤单的感觉和其他负面情绪，最终堕入罪恶的泥沼。

孤独也令人生出绝望与麻木，一点一点地磨灭了爱心和同理心。

纳米楼A PLUS里的住客如此，医院升降机里的护士们如此，像一群感情淡薄的幽灵，被钢筋森林牢牢困住，深陷在孤独的地狱之中。

但，孤独真的是无间地狱，是一种无药可治的社会心理病吗？

杜大法医可不这么想。

他和邵毅一起在警务大楼地面等升降机时，看着四周沉默地自顾自等升降机的人们，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潇洒地一拨围巾，第N天亲切地向左右一挥手，正宗的H城话顺溜地脱口而出。

「大～家～早～晨～啊！」

虽然没有人大声回应，但是不少等升降机的人都?E起头来，看到这一位风骚的日常操作，纷纷赧然地支吾一声「早晨」或是还以拘谨的一笑。

当中还有一个人，头一回勇敢地伸出手来，也挥了挥：「杜，杜法医，早晨啊，早晨。」

「啊我认得你──是警民关系科的技术员吧？」杜衡和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主动帮忙按了楼层按钮，又神秘兮兮地自黑。「那个，能不能透露一下，今天网上又有多少我和邵Sir的限制级改图？我能看看嘛？」

升降机里响起一阵疏落的笑声。

杜衡又促狭地用手肘一顶男友：「喂邵Sir，你的枪顶着我了。」

「我哪有带枪？」邵毅懵了。

「不是枪是什么？邵Sir，拉好裤链，警队有严格的枪械使用守则的！」

邵毅低头一看，忍不住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补救，结果愈救愈糟。

「你不早说？！啊完了，拉链卡住了！」

「你干嘛要扯我的围巾当遮羞布？」

两人在升降机里左右为男扭成一团，惹来轰然大笑，个个乘客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开怀笑容。

第152章152. 11-12 邵Sir你是好队长

总督察办公室内。

严明翘着二郎眼坐在加大油压办公椅里，桌上放着一瓶Jack Daniels（杰克?丹尼）威士忌，脸上堆砌出一个「和蔼可亲体贴下属」的灿烂笑容。

「邵毅，来，坐，最近查案很辛苦吧？来歇一会，我教教你品酒。你从小住公屋肯定没怎么品过酒，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邵毅笔直站在他面前，怒形于色，有如熔岩在活跃的火山内涌动。

「严总督察，再过两个小时，法院就要开庭审理邓子轩误杀和妨碍司法公正的案件了，你我都要准备出庭作证，迟到了可不是好事。你现在叫我来，就是为了贿赂我？」

「贿赂？不不不，我们就是联谊一下。我看你之前查案辛苦，可是特地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名酒与你分享。」

严明脸上的笑容简直腻得能挤出油来。

「知道这是什么酒吗？这是世上排行第六的名酒，拥有美国史上最古老的酿酒厂，提炼出威士忌后，放在10英尺厚的用糖枫树烧成的炭上过滤，经木炭醇化后，放入碳化过的白橡木桶内存放和陈化，味道特别醇……」

「总督察，我跟你这种拿我部下当枪使的人没什么好聊的。请我饮酒就免了，当心这瓶酒喝完以后，被ICAC（廉政公署）请去饮咖啡。」

邵毅决绝地掉头离去，严明气得脸色紫涨，忿忿地一拍桌。

「不识好歹！不给面子就算了，我没怕过！」

法庭里气氛肃穆。

邓仔被两名庭警押着出庭，一张娃娃脸精神不再，眼下两片乌青，下巴长出了参差不齐的胡茬，显得憔悴老成了不少，却又好像还是那个初进重案组的萌新，怯手怯脚，茫然无措，视线频频投向旁听席上的重案组队员们。

当天与他起激烈冲突的KK脸上已无怒色，不忍卒睹地别过头去。

明明，这个小师弟出现场总是表现得格外活泼好奇，机灵地发现过其他人都发现不了的关键线索，被点名汇报能紧张得起立打翻杯子，纯良得连学抽烟都能被呛到……

被控误杀和妨碍司法公正？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玟、大D和细D欲言又止，Vincent沉默地望回去，Mandy抱着Elaine一起小声地哭。

庭上，杜衡作为专家证人汇报。

「……尸验排除生前患上高危疾病致死、遭受机械暴力致死和中毒致死，辅以事发录像里死者的病发反应，可判断死者何振磊直接死因为神经反射窒息以及心脏抑制死，诱因包括情绪大幅波动，以及冷水刺激喉部。」

检察官虽然是起诉方，却也有些同情邓仔，不希望这个年轻人被重判，于是问杜衡：「法医官先生你刚才说，情绪激动和喝冷水虽是风险因素，但对一般人不至于致命，抑制死也不属于普及常识，是吗？」

「是的。」

「那能否由此判断被告无意施加这两项刺激，无意致使何先生死亡，最多只是疏忽？」

「抱歉，检方提出的问题不属于我专业范围内。」杜衡说。

控方律师则气势汹汹地问：「法医官先生，录像里可见我当事人病发时，被告没有第一时间施救，是否致使死者失救而死？甚至可见被告用手拉扯我当事人，是否加速了死亡？」

邓仔「砰」的一声在位置上着急地站了起来，被庭警摁住仍挣扎着高声辩解。

「我没想过何振磊会突然出事啊！我以为他是装的！我没杀他！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罪！」

死者的年老双亲在旁听席哭着骂回去：「都说『好仔唔当差』（注：H城俗语，指好好的一小伙子不会选择当警察，讽刺警队藏污纳垢），这个黑警分明逼死了我们无辜的儿子！」

「肃静！肃静！」法官用力敲锤。「请专家证人回答控方问题。」

「对于控方的提问，我必须清楚表明，死者病发前和病发时都没有遭受致命的暴力损伤。抑制死是猝死的一种，死亡速度极快，绝大部分案例在两分钟内陷入昏迷，五分钟内死亡，鲜有及时抢救回来的……」

杜衡蹙了蹙眉，才解释了一段，控方律师就再步步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