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捻了捻手里残余的温度,再度收起了热情的神态,幽幽地盯着升降机的数字一层一层地下降,眼神愈来愈阴冷,冷得不像个活人,倒像个幽灵。

升降机过了G楼,再往下。

B1。

「我?[线?明明是??自己先靠近我,先和我说话的。」他喃喃低语。

B2。

「果然,只有死人才会乖乖听我说话。今晚当完值,就去二号目标那里踩点吧。」

B3。

「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以此连绵,求出无期。(注:摘录自《地藏菩萨本愿经》)所有人都活在这个无间地狱里,我不好过,你们一个二个也别想好过……」

B4。

「叮──」

升降机大门一打开,一只手稳稳地扒住了升降机门。

邵毅领着满满的刑警,早就在B4升降机大堂里候着了,终于再度与这个「幽灵色魔」面对面。

「沈国伟,你涉嫌强奸及谋杀,重案组现在拘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

沈国伟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望着问话的邵毅和细D。

「阿Sir,我没犯事,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细D先开口:「你身高符合施袭条件,掌形和在死者胸口留下的压痕吻合,指纹因为长期腐蚀……」

「我们哪个男护士的特征不是这样的?阿Sir,我承认我无聊跑到案发现场,碰巧发现尸体,跟你们开了个玩笑,可是你们不能因为这样而砌我生猪肉(诬告我)啊。」

「『无聊』跑到案发现场,『碰巧』发现尸体,跟警方『开玩笑』?」细D冷笑一声。「沈国伟,真有你的,随口乱掰,你以为我们这么好忽悠?案发时段你在哪里?」

「睡觉。」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住。H城独居的人可多了,深夜时份没有他人证明不在场很正常吧?」

「那死者下体里瓶子盛的精液属于医院肿瘤科病人白旭祺,护士长也证明你和白先生私交甚笃,并且训斥你屡次骚扰女性同事、病人和病人家属的行为,你被捕前还再度出手,目标是和死者一样的长发高挑女性,你怎么解释?」

「这些根本算不上犯罪证据。」沈国伟托着腮,懒懒地一掀眼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阿Sir,你们警察查案这么随便的吗,证据不足,胡乱抓人?」

「证据不足?那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

邵毅拿出证据,一件接一件推到沈国伟面前。

「鉴证科验得一清二楚,放进死者下体的能量饮料是停产的旧配方,唯一还没回收旧产品的零售点只剩下医院地下的自动贩卖机。我们对照你八达通消费纪录,发现案发前两小时你买了一瓶,监控还拍到了,你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处倒掉了饮料。」

沈国伟的表情变了变,很快又笑了出声:「我工作压力大,花点钱买瓶饮料倒掉找找乐子怎么了?而且也不止我一个买过吧?」

「No no no…不好意思啊沈先生,那台贩卖机太旧,案发前七天里还真只有你一个人买过,而那瓶子里的能量饮料可新鲜了。」细D「啧」了一声,摇了摇食指。「还有还有,谢谢你送给我们的这份证据,表演型罪犯不是这么好当的……」

最关键的证据,竟然是沈国伟「协助警方」时主动分享的照片。

Vincent翻看这照片的时候,发现镜子里反映出女人的手机是亮的,放大一看,屏幕上面的时间点是凌晨3点多,根本就是沈国伟作案后拍的。

邵毅发出最后通牒:「沈先生,你大可以狡辩不认罪,但是环境证据多而有力、人证充足可信,足够将你交给检控官起诉,法庭上也自然会按证据判决你有罪与否。」

沈国伟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两人,知道他们所言不虚,才终于像在升降机里独处或犯案时那样,露出了最深层的反社会面貌,神情阴冷下来,嘴唇慢慢地抿成一条细细的线,脊梁倨傲地挺着,不发一言。

「沈先生,你不合作的话,问话到此为止了。」邵毅吐了口气,收起证物,再从档案夹中取出一封信。「对了,我们找到了你的女朋友,她托我们转交这封信给你。」

沈国伟拆了信封,一看下款,脸像是蓦地裂开了一道缝似的,五官狰狞扭曲,霍然站起来,三两下撕碎了信,扫到地上。

「她不是我女朋友!谁要看这臭女人的信?」

「信封印着的地址是一家私人宁养院舍。你真不看?」邵毅耐心地捡起来,将信纸拼好了,重新推到沈国伟面前。

沈国伟一愣,一看信纸,上面寥寥数句瞬间让他破防。

【伟:不声不响地离开你,我真的很抱歉。我只会一天比一天虚弱丑陋,你在肿瘤科常常经历生离死别也够痛苦的了,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但是听你的同事说,你似乎过得很孤独……对不起,我不够勇敢,也没顾及你的感受,都是我的错。?? ?妍】

「她的乳癌已经到末期了,我们不想过份刺激她,只装作你的同事,没告诉她你犯案的事。」

沈国伟红了眼睛,侧了头,望向一旁空白的墙壁,手哆嗦着,死死地捏着嘴唇,喉结来回地滚动,发出像是辗转呻吟又像是受伤呜咽的声音,微弱、痛苦而压抑。

就像一只堕入无间地狱的恶鬼,永远遭受业火煎熬。

他最终还是不愿意直接交代A PLUS升降机闭路电视拍不到的犯案过程,只艰难地挤出几句。

「那个住A PLUS的女生,背影很像阿妍……我问过她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或者至少交个朋友,可她拒绝了……」

翌日早上,邵毅跟杜衡一同在警务大楼地面等升降机时,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说:「我真的不理解……一个强奸犯竟然想和受害人交往?」

杜衡喟然:「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多着呢。你有听过一个概念叫Urban loneliness(城市里的孤独)吗?」

「没有。」邵毅摇了摇头。

「城市里的孤独,指因现代城市生活而引发的孤独,包括单独居住生活的状态、以及心理上的孤独感。这起案件里,我感觉到了很多H城人都患上了『孤独症』……」

人拚命地想摆脱孤独,却失去了本心。

死者陈芷欣因为孤独,经常浓妆艳抹去夜店玩乐,何振磊也因为孤独,只能靠AV和偷窥满足空虚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