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想,是谁带她离开乡下见识世面的?沿路的旅费都是我出的!可是她呢?她是怎样回报我的?明明说好了一起揽客,她却总是抢先一步把客人全都勾走!在隔壁叫春叫得整层都听见,本来光顾我的熟客都渐渐不找我,改找她了!」
苗美兰骂着骂着,眼里噙满了悲愤的泪水,向阿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那场殴斗的由来。
那时苗美兰客人愈来愈少,快交不起租了,就敲王娟娟的房门,进去找她理论:「娟娟,大家姊妹一场,你怎么可以这样断我财路?好歹别抢走我的熟客吧?」
王娟娟一听,却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美兰姊,你还以为自己在乡下,米缸里没有米了可以等着邻居救济呢?这里是H城!有本事的人活得好,没本事的人被淘汰,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你……你什么意思?」苗美兰气急败坏,「王娟娟你给我说清楚!」
「哎呀,怎么非要我把话挑明白?我哪有抢你生意?你自己不懂得揽客留客,就别怪客人都往我房里跑。」
王娟娟自顾自地照着镜子,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水嫩紧致的脸蛋,对苗美兰正眼都不瞧。
「美兰姊,看在姊妹一场,我劝你一句,别浪费时间来我这里争风呷醋了,你看看你,快三十的人了,一生气,?E头纹都跑出来了呢……」
都说「同行如敌国」,看来皮肉生意更是如此,连好姊妹都能反目成仇。阿玟暗暗大摇其头,再问苗美兰:「所以你就动手袭击她了?」
「不然呢?她不但笑我又老又丑,还恶人先告状,说我妒忌她!大家还都信了!各凭本事讨生活是吧?操他妈的,那我也豁出去了,不管客人提什么要求我都接,只要那只臭鸡一在隔壁发骚叫春,我他妈的一定比她叫得更大声!」
「只是绝交?没有杀人?」
「我没杀人!王娟娟她死掉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不懂为什么老板们会喜欢操这种烂货!脸蛋漂亮、在床上会叫会摇又怎样?心地黑,嘴巴臭,果然死了烂了也特别黑特别臭,我操……」
她翻来覆去地坚称没有杀王娟娟,可是又说不清楚什么时间最后看到活着的王娟娟,也交不出不在场证据。
「苗小姐,你坚称你没杀人,那为什么又要拒捕逃跑,一开始问话时闪烁其词?」阿玟没完全相信她的说词,再度盘问。
苗美兰瞳孔缩了一缩,在椅子上不安地挪来挪去,含糊其词:「就是那啥……你们懂的嘛,干嘛还要问我?」
「苗小姐,请你回答。」阿玟叩了叩桌子。
「那……那是因为,我跟她有仇,万一我说出来,你们条子认定是我杀人怎么办?还有,我……我再待一年就能申请永久护照了,要是被警察抓到旅游签证过期,遣返乡下,这四年就白卖了啊……我们这些人最怕的就是条子了。」
苗美兰小声嘟嚷着,又忍不住反问阿玟:「哎,如果我那啥阻差办公要蹲牢,也不是不行,有免费食宿呢……蹲满剩下一年的话算不算数?总之别遣返我行不行?」
阿玟扼要地报告完这名嫌疑人的证供,又给众人播了一小段苗美兰录口供的录影片段,说:「其实她连小学学历都没有,又是非法移民,靠卖淫维生,态度一直躲躲闪闪的,我事后想了想,觉得尚算正常。」
邓仔忍不住举手站起来:「可是我觉得杀人的就是她!『人死为大』是常识吧,可是她居然当着警员的面辱骂死者,符合犯罪手法和心理啊!不过我也替苗美兰不值,原来王娟娟是个心机婊,完全不顾姊妹情,正所谓『抢人饭碗有如杀人父母』耶……」
邵毅皱了皱眉头,阻止邓仔说下去:「这名嫌疑人的态度有可疑,不宜尽信她的话,过快下定论。还有,不要掺进个人感受,那会影响你理性判断和查案的动力。就算受害人真的因为行事卑鄙招致杀身之祸,难道人就该死了?难道杀人的就正确了?」
邓仔面红耳赤,尴尬地说了声「Sorry Sir(长官对不起)」,坐回去了,但又忍不住问邵毅:「所以苗美兰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邵毅指出:「她不是说怕警察吗?真怕警察的话,怎么会在拘留室故意顶撞阿玟?如果只是怕警方怀疑,应该竭力淡化两人结怨情况才是,可是她不停地向警方控诉死者。这也是凶手试图转移视线的常见手法。」
他想起邓仔提到犯罪心理,不禁望了杜衡一眼──这里不正有位顾问?杜衡手持双博士学位,除了法医学的之外,还有犯罪心理学的。
「杜法医,你怎么看?有没有犯罪心理学相关的看法?」
杜衡也刚好看过来,特别记仇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什么。
好巧不巧,他的判断和邵毅差不多,怀疑苗美兰行为夸张,刻意强调自己粗鲁没学识的形象,引开警方注意力,这样一来,她说话再怎么前言不对后语都有了「合理解释」。
于是他说:「I have said what I have to said(我已经说完要说的了),案中破坏尸体的脸和下体极可能属于泄愤行为。Criminal psychology(犯罪心理学)只是辅助,不是判案的标准,得靠你们先排查。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第09章9. 1-8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阿玟继续汇报下去。
「另外三个?房的租客也都是性工作者,两个本地,一个外籍。本地人是一对姊妹,姊姊叫尤招娣,33岁,除了皮肉交易,还提供按摩、足浴、掏耳之类的服务,专做中老年人生意。」
妹妹尤引娣,小一岁,和姊姊关系一般,不做皮肉生意,在夜总会里当女公关,因为正在工作,匆匆向问话的刑警交代几句,留下联络资料后,就不愿配合问话了,说以后再联络。
至于姊姊尤招娣,手机号码注销了,打不通,重案组再一问彩凤楼的居民,才知道她几天前被一个已届花甲之龄的丧妻老总看上,娶回去当续弦夫人。
「阿Sir你们有所不知了!」居民说起八卦停不下来,还分享手机里拍的好些照片,「有多少个下海的可以上岸?钓的还是一只大金龟!那排场可气派了!哈,彩凤楼突然出了一只凤凰!凤姐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说世事神奇不?」
照片上正是尤招娣搬出彩凤楼的那天,她穿著名牌裙子,拎著名牌手袋,手上戴着钻石戒指,摆出贵妇的姿态发红包,还有专人驾著名车来接。
重案组从车牌号码追溯到尤招娣的新家──数千?盏牡ゴ笔胶勒?,屋子装潢挺有品味的,要先绕过一堵雕花屏风才能进入会客厅,真皮沙发上放着价值不菲的刺绣垫子,落地灯雕刻成单足而立的仙鹤衔着灯,墙上还挂了不少古色古香的字画。
这就是有钱人的最高境界吗?用钱买文化气息?一众刑警不禁在心中感叹。
「有客人?是任总生意伙伴的女眷吗?赶紧冲一壶碧螺春,别怠慢了客人……」
尤招娣穿着一袭碧青色的长裙,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娉娉婷婷地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吩咐下人沏茶招待客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会客厅的来客听到,无论外在打扮还是气质,都已经和上流社会的贵妇一般无异,完全看不出从前当过色情按摩女郎。
不过,她一听下人通报清楚来的是刑警,态度就不怎么大方了,绷起敷着厚厚粉底的脸,高声斥责下人:「怎么把闲杂人等放进来了?警察找我们任家做什么?他们肯定找错人了,快点请他们回去!」
「尤小姐,我们重案组希望你就彩凤楼命案向警方提供……」
「彩凤楼?不好意思,我没在那里住过,你们找错人了。」尤招娣拉下脸赶人,「还有,请不要叫我尤小姐,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姐』,麻烦你们叫我任太太。」
她在下人面前要面子,死活不愿承认自己当过性工作者,后来在刑警坚持下勉强承认了,但是言词隐晦,一个劲儿地说和死者不熟,没有什么资讯可以提供。
「我那时的『业务范围』和『销售对象』都和王娟娟不一样,根本没什么交集,其他住客也可以证明的。」
临走时,有刑警借用了厕所,在尤招娣送客时忍不住跟同袍耳语:「怎么不见那位退休老总?这里完全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那个老总该不会被骗财骗色,迫于无奈才娶过门?」
尤招娣耳尖听到了,看着刑警们即将离开,这才背着下人,压低声音反驳:「什么骗财骗色?你们警察别冤枉我,我和任总是各取所需。我以前那行也算是服务业,要懂得观察人,尽量满足要求,服侍得老板高高兴兴就行了嘛。」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抱着手,扬着两道修得又细又长的眉毛,似笑非笑的,颇为夸张地「唉」了一声:「依我看啊,王娟娟也是个人精,我记得她会和老板们玩角色扮演,比我还会演,迟早也会成功上岸的,只是……可惜喽。」
刑警随口问:「可惜什么?」
尤招娣神色有些不自然,绞了绞双手,干咳了一声才回答:「我就是随口感慨一下,当然是可惜她年纪轻轻就没了。」
??????????? 她小小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刑警眼睛,在连番追问下,才拖长语气,故作神秘地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