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酷的东线战场上,在无处不在空袭和炮击下,在一场宏大而荒谬的抵抗中,他们的生命正在被某种有形又或者无形的力量强推着任意地葬送。
而他们视为一切的元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德国人咎由自取。
辛苦了,辛苦了,他们真的辛苦了,在没有救援,作战不断,睡眠严重不足,供给少得可怜的围城十六天里,他们真的辛苦了。
在一阵军服摩擦声中,德军士兵们放弃了刚刚对你身份的无端猜想,各司其职,珍惜着短暂停火,能够休息的时间。
布达佩斯大楼拐角的某处,你和哥哥坐在台阶上,狼狈地相拥在一起。
此时此刻的你们,身上是鲜血,是泥土,是尘埃,也许虱子正在叮咬着你们,也许腥臭的血味正在融进四周,没有半点骄傲,再无半分光彩可言。
但是,上帝赐予了你们活着重逢的机会,这就已经足以让人泪流满面,铭记一生。
第七十二章 城破(2):天启
??冬天将军的威力不容小觑,寒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布达佩斯大楼的窗户裂缝、木板门的细缝都成了冷风肆意进入的通道。
??走廊通道灌风,实在是冷得厉害,你和哥哥进了一间能躲风的房间。
??屋里摆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木制写字台,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长毛绒沙发,这两件家具是原本大楼里入驻的某家布达佩斯企业的管理层使用的。
??“伊娜,那群该死的匈牙利箭十字党人对瑞士使馆动手了?”
??费因茨皱眉揽着你,你知道他肯定会问这个问题,于是在他怀里硬着头皮跟哥哥解释。
“是,也不算是……哥哥,我,我一开始没听你的话去瑞士使馆避难……”
男人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分开揽着的姿势,严肃地审视着你。
你全然低着头,眨了一下眼,卷翘浓密的长睫轻轻地翻起,不等他训斥的话开口,自己便一股脑地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安东伤得太重,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带着安东去瑞士使馆不是很方便,家里物资又很充裕……所以我,我想过段时间再去大使馆……”
“可等我再想去的时候,证件护照那些都被箭十字党的人抢走了,我把圣彼得钥匙给了安东,他留在了大使馆,后面我自己一个人又回了泰蕾莎城。”
果然如此。
??费因茨根本用不着动脑,一猜就知道你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又泛滥了。
??虽然他认识韦斯特阿勒普伯爵,也即老巴托尔迪,但完全是因为有施莱歇尔从中牵头。两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足以让你把求生的机会让给对方的地步。
可事到如今,皆成定局了,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费因茨控制着发沉的呼吸,见你一副神色真切的委屈模样,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把自己手上的那副虽然有些破烂但尚且还能起到些许保暖作用的皮手套戴到了你的手上,一时又想到了别的,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
“伊娜,这个月的例假来了吗?”
??你戴上了哥哥的手套,发现那指头的位置上全都破了洞,正在奇怪,听见他的询问,缓缓地摇了摇头。
??应该是因为天太冷了,身体发寒得厉害,导致例假一直没来。
不过你希望例假能再推迟一些,毕竟如果在战争这种情况下来了例假,身边还没有卫生棉,你又该怎么办啊……
??男人突然间就沉默了,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嘴角也因为心情的沉重而耸拉了下来。你对他情绪的转变不明所以,哥哥此刻聚焦的注视也让你觉得有些难为情。
??两人紧靠在一起坐在沙发上,中间几乎没留什么缝隙。
在你的位置上,你能清楚地看见费因茨脸上狼狈的灰尘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他自然也能看清你的面庞。
??你不禁有些讪然地理了理自己低绑在脑后的头发。
由于好几天没能洗头,因为自然的油脂和战火中的硝烟尘埃,你的头发现在已经厚得跟羊毛一样了。
本来头上戴了顶保暖的羊绒帽子,可那奶白色的羊绒帽现在也都灰扑扑得不能看了。
??实际上,无论你是什么样子,费因茨都不会嫌弃分毫,令他情绪转变的原因是你的身体健康状况。
例假推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而且你身上明明穿着厚厚的棉袄,但并没有显得有多么臃肿,可以想见,那棉袄下的腰身瘦成了什么样子。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却低如尘埃:“我的宝贝伊娜,都是哥哥的错。”克頼姻蘫
??因为他的自私和自大,让你没能及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反倒留在前线受了这样的苦,遭了这样的罪。
??听见他的道歉,你忍不住鼻子一酸,主动上前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前,开始低声对哥哥说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诉说着,然后嘴唇相接,互相沿着唇上干裂的纹路磨蹭了一会。这其实算不上是接吻,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就足以在这个凛冬中温暖彼此。
??费因茨的额头抵着你的微微摩挲着,你回抱着他,声音里渐渐地带了些哀求和悲切。
??“哥哥,能不能不要再打仗了……”
??你感觉费因茨摩挲的动作明显停滞,立刻明白了自己话中存在着歧义。
你只是不想再有战争,可是此时的你并没有让他主动投降的想法,正当你想开口解释的时候,费因茨却率先一步告诉了你他的答案。
和威廉写给你的那封信里的话如出一辙,不,应该是和元首曾经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我的伊娜,快了,等战争胜利,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战争会胜利,可胜利的一方不再会是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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