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
一声惊恐的喊声瞬间刺破了周边凝固冻结的空气,骤然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速度,在费因茨被尤里扑倒在地之前,他看见你同样被一个人扑倒在地。
理智思考的能力猛地重新回归到费因茨的体内,但也就是在那短短几秒之内,一道亮光从头顶坠落,重磅炸弹的爆炸瞬间将战壕掩体摇晃得如同摇篮一样。
敌方的火炮和迫击炮发动了疯狂的轰击,其火力的猛烈程度是任何人在布达佩斯的土地上都从来没有见过的。
炮火炸塌了战壕掩体入口的同时,被炮火掀起来的带着冰碴的泥土也掩埋了尤里和费因茨。
微弱的夕阳余光照了进来,映出了此时此刻外面的场景,苏联人派出了步兵前进。
尤里抠出了堵塞在耳朵、鼻子和口腔里的泥土,扭动着被泥土压住的脖子,仰起头时看见费因茨正在用手对着自己比了比,他立刻知晓其意。
两人在战壕里保持着缄默,用双手拼命地挖着被冻得僵硬的泥土,双方的头顶不断传出军靴沉重的踱步声,但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德国人还是苏联人的!
费因茨不停地挖着土,像是把自己的手当成了农民劳作时用的耙子,直到把戴在手上的皮质手套挖破,露在外面的手指被砂砾和冰碴刮破,鲜血直流,他都没有停止。
挖快点,再挖快点,他必须迅速打通到地面的通道,现在的费因茨已经无比确认,方才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爱人!
*
“Проснись, проснись, где ты ранена?(俄语:醒醒,醒醒,你哪里受伤了?)”
你被柳德米拉拖到了被苏军先头部队暂时占领的德军战壕里,因为比起苏军大后方来说,德军的战壕离你们更近一些。
恍惚中,你睁开了眼,看见一个女人穿着苏联人的军服,背着沉重的医疗背包,她的前胸上还挂着一个医疗挂包。
“Bist du Deutscher。(德语:你是德国人。)”
在你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一句肯定的陈述句,在这个被仇恨浇灌的土地上就这样突兀地被说了出来。
你本该内心警铃大作,可此刻的你已经彻底被头疼折磨到连柳德米拉识破了你,身上都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了。
然而,柳德米拉并没有伤害你,她秉持着一个医生高尚的职业操守,拉开了医疗背包,喂给了你一小块无比珍贵的止疼药片。
同一时刻,终于挖出小块通道缝隙的费因茨和尤里探明了阵地前沿的实况,厮杀还在继续,于是男人扯下一颗手榴弹上的保险栓扔到了正在向四处分散的德军士兵攻击的苏制郭留诺夫重机枪。
在不到一秒的瞬息间,灼热的金属残片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刚刚遭受轰炸的大地如同炽热的火炉,不断向外辐射着滚滚热浪。
借此混乱的机会,费因茨使劲全力挖着被热量融化松动的泥土,和尤里两人用下肢的力量硬生生摊开了一条求生通道。
“子弹,快装填!!”
在不远处街垒里趁机重新占据要地的德军士兵,很快在瓦砾中央组建成了新的机枪阵地。
德制mg42机枪发出了像是高速转动的电锯切割物体时才有的那种声响,枪口持续喷出红色的火舌。
费因茨和尤里分两边迅速躲回了战壕里,旁边一侧的柳德米拉完全没料到德国人就这样再次夺回了阵地,她惊恐地看见眼前朝着自己逼近的德国人。
费因茨在战壕里一滚,余光早已瞥见敌人,再次起身时,他迅速从军服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抵在了柳德米拉的脖子上。
在定睛彻底看清对方身上清晰的红十字标志后,男人保持着所剩无几的普鲁士骑士精神,冰冷地将匕首收了回去。
此时,止疼片的药效也发挥了作用,你靠在战壕边上喘着气,冰冷的空气被吸入鼻中,眼前恢复了如初清明,看见他即将离去,喊不出声音,只能懵懂地朝着他的方向抬起了手……
正准备离开战壕前去寻找你的费因茨,就这样感觉身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
费因茨一个转身,猛地发现某种神迹突然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个已经死去的上帝似乎大发善心,重新把你送回到了他的身边。
“伊娜!”
“哥……”
男人一个略带趔趄的跪滑,转瞬间,你就被费因茨抱在了怀里,冰冷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点久违的温柔,他用鲜血凝固的食指抚摸着你满是尘土的脸。
头顶的炮火还在叫嚣,可你看到的不再是无情的炮弹对着你狰狞地笑,而是男人那皴裂到发白的嘴唇因为担忧和恐惧不停地哆嗦颤抖着。
于是,你强撑着对哥哥露出了一个在战场中足以瓦解恐惧的笑。
阵地只是暂时夺回,德军损失惨重,苏军随时即将发动新一轮的进攻,费因茨带着你撤出了战壕,退回到了一幢易守难攻的大楼内。
德军士兵扛着机枪,背着弹链,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楼,在二楼的窗口处架设好了机枪,其余士兵同样按部就班做好了防御准备,一拨人先休息,另一拨人先警戒。
面对着军队里突然出现的女人,休息着的德军士兵窃窃私语,费因茨身为指挥官有义务有责任对自己的士兵作出合理解释。
“这是我的妻子,伊薇特·冯·卡尔曼,我们于1941年1月7日在柏林举行了婚礼,有一个死去的四岁的儿子和一个两岁半的女儿。”
听闻,你放下了手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水,站到了费因茨的旁边。
他搂住了你,采取了自己最敬爱的元首拿手的演讲话术,不再隐瞒,也美化了事实,试图为在场身心都疲惫到极点的德国士兵们注入强心剂。
“她没有离开布达佩斯,因为她选择在后方与我并肩作战。匈牙利人背叛了我们,将我的妻子送到前线送死,但上帝与我们同在,神的旨意让我们在战场重逢。”
“命运没有背叛我们……”
“如果我们停止抵抗,我们的妈妈,我们的姐妹,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女儿会在战败之后遭受什么。”
费因茨干涩的喉咙吞咽艰难,他停顿了一下,大手紧紧地握住了你的,而后声音沉重地又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们停止抵抗,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不是被敌人的子弹击毙,就是在可耻的战俘营里失去尊严,饿死、冻死,或者被折磨死。”
“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在严寒中打尽最后一颗子弹,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
在那群死灰一般的灰蓝色眼睛的直白注视下,你抿了抿干涩的唇,想了很多,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补在了费因茨陈述的后面。
“大家……辛苦了。”
演讲似乎早已无法抚平战士们疲惫的心灵,战败的后果如冷风一样毫不留情地扫在了他们脸上,但那声柔和的女声还是在这个无穷无尽的战火与硝烟中抚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