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原则下,出于帝国利益之维护,继续保持密切监视。”
他思索了片刻,拿起笔,又在批示后面添了一句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继而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秘书接到电话后敲门进来,将密报批示取走。
“爸爸”
秘书还没来得及关门,爱玛便从门缝中向内露出一个小脑袋,然后蹦蹦跳跳地进了去。你和秘书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你也进了办公室。
“我的宝贝爱玛,今天不是和妈妈一起去看吕康阿姨了吗?”
费因茨看见女儿的那一刻,惊喜地扬了扬眉,立刻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手,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去,去了,见姨姨,想爸爸,爱玛要亲亲”
爱玛的声音像蜜糖一样甜,语调带着天真烂漫,费因茨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实在是太过可爱,于是应女儿的要求,亲了亲,在爱玛的小脸蛋上印上了两个对称的吻。
“爱玛平日里还是要乖乖和妈妈待在家里,最好不要出门,这样才安全,爸爸也才会放心。”
费因茨将爱玛高高地举起来,爱玛悬在爸爸侧头顶,瞪着一双蓝润润的眼睛呵呵傻笑。
你知道他这是在说给你听,顿时对他这副教导作态烦得不行,又不是你想来见他,回怼了一句:“你女儿耍起性子来可由不得别人。”
许是你语气太差,费因茨把举起的爱玛放了下来,重新抱在了怀里,冲你一挑眉,刚要开口便被你一句话又给堵了回去。
“爱玛,见过爸爸了,我们该回家了,以后都不要来了,反正你爸爸也不想见我们。”
“伊娜,你知道哥哥不是这个意思”,费因茨颇有些无奈地笑了。女儿要哄,妹妹也是要哄的。
你撇撇嘴,没理他,想从费因茨怀里把爱玛接过来,结果爱玛在爸爸怀里放松了警惕,没料到妈妈会突然触碰,小身子一激灵,白嫩嫩的小脸上的肉也跟着哆嗦了一下,竟是被妈妈吓到了。
“妈妈”爱玛不满道。
“妈妈不是故意的,吹吹毛,不怕不怕。”
费因茨安抚了一下女儿,他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但也明白你的性格。即使心中有再大的气,但气消之后,事情也就过了。
他没多说什么,单手抱着爱玛绕到了办公桌内侧,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
“伊娜,这是威廉走的时候留给你的信。哥哥之前实在太忙没顾得上给你。”
“啊?威廉长官?”
威廉竟然给你留了信吗……
你朝他眨了眨眼,接了过来,一个封了口的浅黄色牛皮纸信封,信封上的字迹舒朗挺拔,和印象中威廉的字迹如出一辙,你不禁多瞧了几眼。
“哥哥没看过信的内容。”
费因茨走到你面前,左手托抱着女儿,伸出右手摸了摸你的脸。爱玛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趴在爸爸肩膀上,明显一副累了的模样。
你抿了抿唇,把信封收了起来,放在了皮包里。你当然知道费因茨没有看过信的内容,这点基本的礼数他还是有的。
你在心里腹诽,某人这样解释纯粹是多此一举。
“好啦,爱玛,我们不能再打扰爸爸工作了,回家吃饭饭了,曼蒂阿姨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爱玛在家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准欺负妈妈。”
费因茨假装肃着脸,但是爱玛早就摸清了爸爸的套路,浑然不怕,咿呀着又和爸爸腻腻歪歪了一番,你好不容易安抚住她。
梅赛德斯飞驰在空落的大街上,路过一辆满载囚徒的卡车,车上装载了骨瘦如柴的囚徒,人们麻木地沉默着,显而易见,清洗并未因盟军的登陆而中止。
你忧心地捂住了爱玛向外张望的眼睛,你怀里小小的人儿却以为妈妈在和她玩游戏,又开始乐呵呵地笑起来,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欢乐。
吃完午饭,爱玛睡下后,你坐在了梳妆台前,解下了左手腕上遮挡刺青的丝带,把玫瑰项链取了下来,用软布细细擦拭了一番,然后放回了饰品盒里。
一套忙活下来后,这才有空看威廉写给你的信。你从信封里将信取出,信的纸张质量非常好,信头甚至还有一圈浮雕花纹。
足足有三页纸的内容,让你拿在手里莫名的沉重,你认真地读了下去。
“亲爱的伊娜,
我即将再次奔赴前线,很遗憾没能当面与你做最后的告别。局势危及,战场凶险,恐不能安全归来,我再三考虑,还是觉得应该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但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所做的只是追随自己的感觉,我能做的只是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意。
??四年前,我在巴黎休假的时候拜访了雅克·拉康,他侃侃而谈,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向我解释了“Coup de foudre”(法文:一见钟情)的魅力。这是爱情中最美妙的一种,一旦遇上,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能只是取决于一刹那的悸动,只是出于对拉康先生的尊重,我没做反驳。
??直到我应费尔邀请,前往塞内弗城堡参加晚宴,在后厨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嘴里嚼着面包,眼睛却眨也不眨地发着呆,还时不时皱皱眉。我已经可以想象出她在脑海里进行天人交战的场景,不禁笑了出来。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拉康先生所说的“Coup de foudre”,就像是猛地遭到了雷击,强烈地、无可救药地迷恋上某样东西一样。
上帝让我遇见了我的阿芙洛狄忒,只可惜,我晚了一步,阿芙洛狄忒和阿瑞斯的火花早在命运的某个交汇之处点燃了。
??伊娜,你是如此信任我,我却带你去了一家私人诊所。没能及时分辨出那张被民族仇恨蒙蔽的丑陋嘴脸,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憾事。
后来,我在东线收到费尔的通讯信件,惊闻莱之不幸,更是愈加自责。费尔对于莱的夭折,几乎到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窘迫境地。
他在信中写道,“我违背了作为党卫队员的基本原则,短暂地将信仰和忠诚移交给了那个虚妄之物,但是莱并没有因此得救”。
我只好在回信中劝他,夫妻本该同心,他应该敞开心扉和你交谈一番,让你知道他心中的愁与苦。同时也要多多关注你的身体精神状况,你需要足够的爱和关心。
不过,回信尚未写完,最终也没有寄出,撰写终止于俄军的一次猛烈进攻。
??再后来,天实在是太冷了,气温一度骤降至零下30摄氏度。刺骨的寒风一阵接一阵地袭来,几乎要击垮所有的士兵。每个人的身体都已经达到极限,跌倒在雪地里的人数不胜数,直到在与薄冰触碰,遭到刺骨的疼痛后才会麻木地站起来。
在哈尔科夫,我救下了一名俄国妇女,但是我遇见的太晚,她那时已经被七名士兵折磨得不成样子。
心痛万分之下,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战争,本质是一个足以让人腐败堕落的魔鬼国度,凡进入者,终将被其反噬,不得善终。我非常难受,当晚,我给你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你也收到了,只不过一切的悲愤都被涂得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