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周落星眼里，那不是很快乐的很真心的笑，仿佛只是戴了副面具，但周落星能看到他面具上的裂痕。

画面想要重叠却硬生生被割裂。

那个男孩的手臂还在流血，周落星想用创可贴给他贴起来，但男孩说：“不要。”

他还想贴，凑近了才发现发现上面刻着“林星星”三个大字，颜色很深，深到发黑，周落星觉得好丑。

他在想为什么是“林星星”，是“星星”也好啊。

然后那些血就从他的手臂里大汩大汩地流了出来，把他和男孩全都吞噬了，嘴里腥涩得恶心。

周落星的声音从牙缝里渗出来：“你能别再犯贱了吗顾晏？”

男孩早就不见了，面前的男人盯着他，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周落星听到顾晏问自己：“那你呢。”

第十三章

“那你呢。”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问句，顾晏用平缓至极的声线平静地强调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不用说前因后果，只需要从顾晏的嘴里说出来，那它就不需要理由。

他宣告着周落星这几年来一直在干的事。

犯贱。

周落星当时特别想狠狠的，大声的，不留任何情面地扇顾晏一巴掌，然后骑在他身上问，这他妈是老子问你的问题！你早上还跟我在一块，凌晨就又跑到这个垃圾场一样的地方，你在犯什么贱呢顾晏？多少次了？这场景熟悉得他要吐出来。

但是他骂不出来。他看着顾晏没有情绪的眼睛，看他鬓发上的湿汗，不知道是热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甚至没有以往的不耐，没有怒火，没有不屑，黑沉沉地压在自己身上。马上要把他压死了。

顾晏不开心。

周落星脑子里当时只捕捉到这一句。

他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林星星跟他说了什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顾晏现在一下子丧失了所有气焰，所有的光都灭了，一点太阳的余温都摸不到了。

脑子里面充满了各种声音，吵闹声最大的那一句尖叫着让他上去把林星星杀了，不管什么原因。

周落星蹭着顾晏的肩膀过去，宽大的衬衫衣摆因为突然加快的步伐飘荡起来，吹起鼓胀的风。

“你干什么？”顾晏从身后握住周落星的手腕。

周落星冷笑了一声，回头，被风吹热的脸还带有红丝，在他脸上分布着，像被灯打亮的蛋壳，只不过里面的小鸡仔这会儿扑棱着翅膀要跳出来啄死人了。

“干他。”他说着要甩开顾晏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动。

“你他妈干什么！”周落星冲着顾晏吼起来，声音大得能把走廊里破旧得半暗不明的电灯叫起来，在那里半死不活地闪着，“他刚刚又拿什么激你了你他妈这样失魂落魄没个人样的？”

顾晏皱着眉看周落星这一副失控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已经沉寂下去的心一瞬间开始一点点膨胀起来，好像也被周落星吵闹的声音惊醒了。

很烦。想把手插在他嘴里，让他闭嘴。

于是顾晏用另一只手用力卡着周落星的下颌，拇指和中指嵌进他的腮帮里，把他聒噪的嘴彻底固定住，维持在开启不能闭合的状态。

楼上突然落下来什么东西，“啪嗒”碎了一地，在充斥着叫喊声的深夜里变成了惊悚。

周落星被迫仰着头，眼珠向上一转，看到那间亮着廉价刺眼白灯的房户“砰”地关上了窗户，窗帘被猛地拉上，速度快得周落星能脑补出这家主人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的样子。

“操他妈的高空抛物！”周落星嘴巴闭不上，口腔里卷着热气，舌头搅动着把这句话硬是骂了出来。

顾晏只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扫到地上那摊碎屑，那里躺着一根没什么花瓣的枯黄干瘪的花枝。

随后他听到周落星混着水汽似的含糊的怒骂，他思考着是先把周落星舌头剪了，还是先把他下巴掰了。

没别的原因，单纯觉得吵。

最后也没干什么。

顾晏问他：“你都听到了？”

周落星口水淌出来，头仰着，一不小心流到气管里，他呛得一直咳。

顾晏松开他，周落星粗暴地擦了擦嘴，满眼猩红：“我听啥呀？我他妈上去听你们叫床啊！”

那之后顾晏丢下周落星就离开了，不管周落星在他身后骂得有多难听多脏，顾晏充耳不闻，上了车没什么缓冲就离开了，留周落星一个人站在楼下把林星星骂个不停。

周落星还算有素质，顾晏一走就不吵了，只不过低声的咒骂更让人瘆得慌罢了。

顾晏开车回去的路上没有任何的思考，昏黄的路灯闪过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的唇紧闭着，下颚处无规律地跳动着。

车停下后，顾晏熄了火，一路上用力过度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将自己深陷在座椅里，那并不柔软，甚至很坚硬，但顾晏不觉得此刻还有什么能比他自己的身体还僵硬的。

记忆在交织，无数的曾经在夜里也会反复安抚他的画面发出崩裂声，顾晏找不到来源，但那些裂纹开始扩散，直到什么都变了型，开始扭曲。

他考虑过林星星说气话的可能，林兆国今天来找他，是因为顾晏一直以来给那边打的钱没有收到，还是因为这笔钱压根就没打到正确账户上？

是因为林星星没有把钱交给林兆国，还是因为就算给了，也被那个贪得无厌的人败光了，亦或是林星星的卡早就换了。

又或者，那时候的那笔钱，就和林星星口中所说的那样，都是谎言，是他自己自作多情，认为那笔钱是林星星打的。

所有的一切串起来，上面系着无数把钥匙，每一把顾晏都分不清，有无数扇门，他找不到方向，更对应不上它们的关系。

他恍然想到周落星几天前对他说的话，他说自己当时最需要的两笔钱都被别人抢走了，林星星在其中作梗。

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