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李春风很满意地揩了揩唇边的油水，问老板：“我们初来此处，这个时节，有什么玩意儿吗？”
“柳泉县这个小地方，确乎没什么玩意儿，不过安定河边的景色倒不错，公子若有心，小人为公子准备酒食，招待公子明日去河边玩玩？”
谁知李春风蹙了蹙眉，说：“乡野风光何处不见？光看河流树木，无甚稀奇，独自赏景，亦无趣……”
老板听了半晌，恍然大悟，拍手赞同道：“这是自然！县上亦有几位多才多艺的姑娘，小嗓一开，保教公子舒心满意，又会玩笑博艺，一定不让公子无趣，您看如何？”
“嗯，不错，就按你说的办，我自不会亏待了你的辛苦。”李春风说罢，打了个哈欠，老板立刻识趣地起身告辞，叮嘱李春风好生休息，掩上门扉。
李春风闲闲敲着小几，思忖着对慕烟说：“明日你就不必去了，姑娘太多，恐惹得你羞怯。”
慕烟眼微睁，月生已“嗤”得笑了一声。
“你拿着钱，多去客栈酒楼转转，打听消息。你不必为我节省，你乐得花钱，自然有人乐得和你攀谈。”
“这样会不会太过张扬？”
慕烟想到李春风今天豪掷黄金的场景，已能预料明日整个县城内会怎样传播他们的故事了。
“消息不会平白送到我们面前，不做得张扬些，如何引人注目？”李春风说，慕烟和月生只好应下。
这一夜安稳，第二天一大早，老板家的早食已送到李春风房门口。
李春风用了饭，骑马出城，往安定河边去。她本生得娇媚，一身男儿装扮骑马出城，更是个明艳的少年郎，前来相陪的姑娘们见了，都十分欢喜。
她们早听说这位公子豪爽大方，却没想到还有一副好皮囊，于她们而言，无论如何都不亏。
姑娘们都卯足劲在李春风面前表现，一时河岸杨柳帷幔之下，歌声婉转，笑声悠扬，嬉笑打闹不绝于耳。
李春风并不会玩博艺，频频输钱给这些女子，闹得她们都不好意思，玩笑她：“李公子再输下去，恐将腰带都得输掉了。”
“你既想着我的腰带，我便给你吧？”李春风说着，手已按在腰带上。月生在旁都红了脸，没想到三姑娘还有这么荤的玩笑，那些个姑娘更别说，各个叽叽笑着，捂脸骂她“没脸皮的混子”。
“这玩意儿我总输给你们，没意思。”李春风推了面前筹箸，从月生手里拿过了钱袋，“咱们玩点别的，你们说些柳泉的奇闻异事，谁说得让我觉得有意思，谁就有赏。”
于是众人争相讲述，但多是乡野间的怪力乱神，李春风一个都看不上。
“我这人最爱听有头脸的人家发生的事。”
“我知道一个趣事儿！”李春风说罢，一人立刻坐起身，激动说，“柳泉县最有头脸的，自然是安家，安大爷的弟弟，在长安城里做着官儿呢，安家姑娘走在柳泉县，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哈哈！这个我知道！”有人已笑起来，拍手说，“你是说县里新来的那位裴郎，说安家姑娘太丑，拒绝了他家亲事的事儿吧！”
被人抢了话，先头那姑娘很不高兴，李春风立刻给两人都塞了一把通宝，说：“在柳泉是县丞说了算，还是安氏说了算？”
“明里是县丞，暗里是安大郎君。这是柳泉县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你们说的裴郎这样拒绝了安氏，还能在这里立足吗？”
“人家是金榜题名，在圣人面前都过过眼的探花郎，安家敢拿人家怎么样？”
李春风满意点头，说：“探花郎好啊，我喜欢。你们继续说，多说一些。”
船头未是风波恶（32）
这样玩闹到日暮时分，李春风方才和姑娘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去路上，月生见李春风满脸疲惫，说道：“姑娘手里有钱，她们自会殷勤招待，姑娘应付应付便是，何必真和她们耗？”
“和她们玩闹有什么累的？”李春风嘴硬，闭了眼说道，“我不过养精蓄锐，今夜必然还有一场大应酬。”
果然，李春风刚到城门，就让老板给迎住了。
“公子，玩得还开心么？”老板笑眯眯地牵住李春风的马，“小人担心公子吃不满意，已着人在最好的酒楼给公子摆了席面。”
听到最好的酒楼，李春风撑开眼皮，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老板连声答应着，在前领路。走不多时，李春风便看见一座彩楼熠熠的门脸，酒招飘扬，写着“明楼”两个字。
李春风翻身下马，刚刚走进店内，便有一锦袍男子走了出来，朝李春风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公子了。”
李春风将此人上下打量，见他年纪不足四旬，脸色蜡黄，身材消瘦，颇符合姑娘们对安大郎君的描述。
于是她客气还礼，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安大郎君了？”
安可明瞥了老板一眼，老板赶紧摆手，示意自己并未提起过他。
“李公子竟然知道在下？”他疑惑问。
“敲门做客看主人，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在外跑什么？”李春风说着，主动上去携住了安可明的手，指着二层的雅室，说道，“走走走，咱们边吃边说。”
安可明显然对李春风很感兴趣，两人坐下来后，言辞中都是对李春风来路的打听。李春风觉出安大郎在意她的出生门第，再加酒劲儿上来，说话半真半假，最后她干脆将宋不知搬了出来。
“李氏乃我母亲姓氏，在下实则姓宋。”
安可明惊讶道：“莫非是穰阳宋氏？”
李春风含笑点头，说道：“家父右迁雍州，收序些前朝兵马。在下不才，比不得父亲的丰功伟业，游手好闲，四处游历罢了。”
这一下，安可明几乎坐起了身，激动道：“令尊莫不是宋济安宋都督？”
宋渊乃开朝名将，圣人臂膀，声名远播，安可明的弟弟在长安做官，他自然对这些事有所了解。
李春风表现得极为淡然，仿佛这盛名不过是寻常玩意儿，说：“正是家父。”
谁能想到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宋都督的公子？安可明不住感叹夸赞李春风，瞧他钦佩感动的劲头，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给李春风跪下了。
李春风觉得好玩，乐得当起宋不知，于是两人推杯换盏，开始畅谈天下局势。李春风因在雍州军行营去过，还和北人交手，一直打到桑干河边上，安可明所及形势，她不但对答如流，其中更添诸多细节，安可明逐渐对她的身份有了三四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