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1 / 1)

五司令一愣,不敢置信地瞪着白老二,问,「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白老二被他瞪得把头往下低了一低。

以他的身分,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概也觉得是交代不过去的。

好半晌,白老二把眼睛往上挑起一点,无奈地叹道,「雪岚当然也是我的亲侄儿,但他那脾气,和谁也不大亲厚的。倒是天赐这孩子,从小就二伯长二伯短的嘴甜,我恐怕对他有一些偏心。一则,雪岚自己要脱离白家,并不是我们逼迫的。二则,这是老三的家务事,我们掺和什么?索性看看罢。老三要是料理好了,自然用不着我们瞎忙。老三要是料理不好,雪岚离了白家,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到那时,老爷子眼皮子底下的孙辈,只剩天赐一个,老爷子还能不尽疼他吗?老爷子只要疼着天赐,那将来空出来的总督的位置,自然就要让你坐了。」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五司令停了筷子的动作,只是闷头听着。

白老二等了一会,问,「老五,我实在是为你着想。你不要做闷葫芦,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和我说一说。」

五司令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彷徨的样子,拿起桌上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又倒一杯,又喝了。

一连喝了三、四杯,才沉沉地说,「二哥,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着我着想。但事情不能这么干。」

白老二愣了愣,不由问,「为什么?」

五司令苦笑道,「我不像二哥你,从小爱读书,是个文化人。但老爷子教下一句话,我是不敢忘的――兄弟同心,齐力断金。我们白家能在山东呼风唤雨,脚跟站得稳,不就是靠着一家子齐心吗?如今老三的家要散了,我干瞪眼看着,焉知以后我的家要散时,他不会也干瞪眼看着?二哥,你那些话,乍听是不错,但往实在上说,就是窝里斗。你想从前的孙家,那么多人马,占多大的地盘,怎么一下子就垮了,儿孙死得一个不剩,就是窝里斗的下场。我们白家,不能也往这条绝路上走。」

白老二进大宅前,已从司机口里,知道老五今日足足受了白雪岚两回气,思忖着只要借势劝两句,大概老五是肯撒手不管的。

万料不到老五这个粗性子,在这事上却立得极稳。

这样一来,自己是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丑人。

白老二脸上便有些难堪,强笑着低声说,「我这人没有大志,每天吃吃喝喝,养鸟唱曲,也就混着过了。偶尔动了心肠,想为你和侄儿多打算一点,倒是在你面前露了短。惭愧,惭愧。」

五司令忙道,「二哥,你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天赐那小兔崽子,你疼他,盼他有出息,我做父亲的,也是一样心肠。然而天赐那点本事,就是个表面花样,不能作数。你看我老打骂他,我心里实在是急,要是我们这些老的都死了,天赐将来怎么办?他是一根独苗,不像我们,有几个亲兄弟当臂膀。就连堂兄弟,也只剩那么两个。我还指望着将来自己不在了,他堂兄堂弟能看在一家子分上,好歹看顾他一点。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老三吃了疯药,要把雪岚逼出家门去?雪岚那孩子,脾气顶坏,但精明能干,很是护短,要有人欺到他家里人头上,他不会干休。就为他这点脾性,我也不能让他把姓给改了。」

白老二拿手抚着鸟笼子,默默了一会儿,说,「你话说得很中肯,原来我是小觑你了。该罚一杯。」

便也拿起酒壶,却发现饭桌上只摆了五司令一人的碗杯,想要另寻一个干净酒杯,一时却不得。

只好把酒壶往桌上一放,权当已喝过这杯罚酒了,笑道,「老五,刚才的话,这里说,这里散。我以后都不提了,你也别提了罢。」

五司令笑道,「好好的,我提它干什么?白坏了我们兄弟情义。」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门外张望了一眼,又说,「二哥,你还给我家里那个说好话,她到厨房加两个菜,是加到不见影子了。大概她生我的气,跑到哪里扎我的小人去了。」

白老二不赞成地摇头,「你欺负了她,还这样奚落她,怪不得她难过。你要听我的,就拿出个主意,给她做一个赔罪。」

五司令一点也没有犹豫,点头应承,「是了,应该赔罪。我晚上给她写一张两千块钱的支票,保管让她高兴个几天。不说她了,我们先填饱肚子。」

于是拉铃,唤听差给白老二添碗碟,又要了许多菜酒。

两人面对面,饮了几杯,刚才的尴尬都让酒精抹去了。白老二来了兴头,便说要唱一出。

五司令拍手道,「这个好。二哥,你知道我前头为什么和家里的闹起来,就为着吃饭无趣,想听她唱一个。现在你肯唱,那我今日,至少有一桩顺心的事了。我也要给个意思,这样罢,你唱一句,我就饮一杯。」

白老二笑道,「这可是你给自己背的债,醉死了可不要怨我。」

说罢,也不叫乐师,化妆等一律也免了,只把吃空的一个菜碗倒盖在桌上,拿一双筷子,敲着碗沿做拍子,捏着嗓子,便来了两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升。」

五司令叫一声「好」,豪气地连饮了两杯。

五司令嗜酒的人,家里上的都是陈酿,这样一句一杯,哪是身体受得住的?等白老二唱到「至今日你忘恩负义,玉美人倒在?G千驾上」,五司令已几乎醉倒。

姨太太们得了消息,过来把五司令扶回房去。

五司令懒洋洋地由人换了衣裤,躺在喷了香水的大床里,梦中忽浮忽沉,仿佛在海里一般,而手里抱着的,原以为是浮木一类的东西,仔细一看,却又不是,竟是一门簇新的迫击炮,上面依稀写着――山东白家造!

第十五章

话说白雪岚这头,听了他五叔一番言语,未免将事情放在心里。

宣怀风见他回了病房,问他,「五司令叫你出去,又是来说美国代表的事?」

白雪岚说,「自然是的,除了这个,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宣怀风自然猜不出这话里有什么玄机,而且白雪岚说话的语气很寻常,他也就只当是一句寻常话,笑道,「看来五司令是真急了,不然,不至于一天来两趟。我们在医院里待了许多天,一点事也不做,也不能总这样下去。」

白雪岚问,「你这意思,是想去见那美国代表?」

宣怀风点点头,「今天医生来检查过,说我恢复得很好。要不是你非按着,我大概早就能出院了。我也不知道你横在这医院里,究竟要盘算什么大事,总之我不做你的绊脚石,你要留在医院,我就配合。不过,我能不能出一趟公差,去和那代表见一面?谈完公事,我自然还回来做病人。」

白雪岚把床边柜子上一碟黄油饼干拿来,摆在床边的小桌上,捏了一块在手里,却不去吃,只用手指一点点地掰着边角,掰下一点,就随手丢在碟子里,笑着说,「那代表也是刚到济南,五叔去见过他一回,大概也告知你生病的消息。你耽搁几天再去见,人家也能体谅。」

不等宣怀风开口,又淡淡地接一句,「来的若是你那好朋友怀特,你和他交情深,急着去见,那也罢了。如今住在金龙饭店的,又不是他,着哪门子急?」

宣怀风奇道,「你这话,很透着奇怪,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白雪岚笑道,「我说你和他交情深,这话有什么可奇怪的。难道你们两个交情不深?要是不深,怎么他又偏偏挑中你,来做兵工厂的合作伙伴?只不知道你身上,究竟有什么被他看中了。」

一边说着,手里那块着名的西餐厅里特意订做来的黄油饼干,已经掰成了许多碎屑。他把饼干屑都撒在碟子里,又随手拿起一块,仍是乱掰。

宣怀风见他这番景象,也就留心起来。

思忖片刻,连想着他刚才的那些话,猜出个大概,便笑道,「我明白了。刚才你说的,原来不是闲谈,还是一个突击审讯呀。想来是欧玛集团的那位代表,和五司令提起了我对怀特的承诺?」

白雪岚趁机问,「这么说,你是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了?」

宣怀风点点头,坦然地说,「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承认?我答应人家的事情,总也要做到。」

白雪岚问,「你答应了那美国人什么事?」

宣怀风笑道,「其实,我答应了怀特两件事。一件,要用我的面子,请一位我在科学上颇有造诣的师兄,来做兵工厂的技术顾问。这是一件小的。另外还有一件是极重要的,是我要向一位洋教授讨人情,请教授解答欧玛集团几个数学上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