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沈渺担忧道:“秦州的乱子那么大?吗?”

“听?闻郗老将军已?经收复那些贼子抢去的两个县了?,想来有惊无险,很快便能平息了?。”小厢军摆摆手,“不必慌乱,流民是进不来汴京城的。咱们守了?几日,也?只抓住几个浑水摸鱼的蟊贼。”

沈渺面?上不显,送走那厢军后?却还是决定一会儿推自家小摊车出?门,多囤些不易坏的粮食得好?。省得粮价大?幅上涨,她的汤饼铺子也?无以为继。

正琢磨,湘姐儿打着哈欠走进灶房里,揉着眼说:“阿姊,我不去书?局了?,我要去找狗儿玩。”

她还惦记着狗儿昨天挨了?打骂,哭得那样惨,今儿便想瞧瞧他如何了?。

沈渺想了?想:“成,那你和有余在家吧,雷霆也?留下来,阿姊买了?东西就回来。你和狗儿玩够了?,若是阿姊还没回来,便去顾婶娘家里等,阿姊会去与顾婶娘说一声,叫她帮着看顾你。你与狗儿即便要玩也?在巷子里玩,可不许跑到街上,知道么?”

湘姐儿脆生生道:“知道啦,我不会乱跑的。”

说完她便拉着有余往李家的后?院门跑。李婶娘午睡还没醒,李家静悄悄的。沈渺探出?头?去看,只见湘姐儿在李家门口学狗叫,没一会儿李狗儿便顶着个肿眼泡探出?了?脑袋,两人在门边说了?两句悄悄话,他便蹑手蹑脚地溜出?来了?,两人拉着有余一溜烟跑到水房背后?的排水渠里躲着说话去了?。

这几日没下雨,排水渠弯弯曲曲,还是干涸的,巷子里的孩子都喜欢钻进去玩捉迷藏。

沈渺又去顾家说了?声,顾婶娘便搬着板凳到门口来,一边摘菜一边远远看着,摆摆手:“你去忙吧,我在这儿坐着,他们怎么也?出?不去巷子的。”

于是沈渺很快收拾好?,把铺子关上,小摊车上的大?伞与底下的碳炉都取下来,便与济哥儿一块推着走了?。虽说内城里有不少近一些的书?局,但沈渺宁愿绕远路去周掌柜那儿买,一是照顾周掌柜生意;二是他的书?局离辟雍书?院近些,不少书?院的学子与他往来,他知晓不少书?院里的事?儿,沈渺正好?能为济哥儿打听?打听?;三是方?便面?作坊与做席面?这两桩生意都是意外之喜,今儿谈妥了?她心情激荡高兴,可是财不露白?,她没法逮着人说,便很想出?来走一走,将这份喜悦交给外头?的微风与阳光去平息。

等走到兰心书?局,沈渺基本也?恢复了?平静,撩开书?局门口半卷的苇帘时,她心里也?有些自嘲地想,她终究还是个为己悲也?为己喜的俗人,不过?当个俗人也?挺好?,她拥有的这些满是铜臭的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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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能令她内心丰盈且快乐着。

甩掉那些胡思乱想,她进门时扬着声音,一边唤着:“周掌柜。”一边进去了?。

一进去,她对上好?几双眼睛,这才发现往日冷清的书?局里难得的热闹,里头?或坐或站,在柜台前围了?好?几个宽袍大?袖的学子。

她的声音落下,便引得他们都回过?头?来瞧。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学子,立刻惊喜大?叫:“沈娘子!”

“沈娘子也?来买书??这段日子我被我阿爹关在家里,都没去铺子里吃汤饼,真是饿得都瘦了?!”他扔下手里的书?,自顾自地开始唠叨个没完,还激动地想挤过?同窗上前来与沈渺攀谈,却又被身边的尚岸眼疾手快地拽了?回去,于是扭头?又不满地对友人嚷嚷道,“尚兄你拽我作甚,你不知,我被我爹关在家中,写了?三篇颂汤饼的文章,颂的便是沈记的汤饼!你撒开,你理会不了?,沈娘子是我等饕客的知音,是暗夜之明灯,更是孤舟之港湾……”

“宁大?,快别念你那些酸溜溜的文了?……”尚岸听?得直打哆嗦。

“……”沈渺也?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想起来了?,此人先前想买蛋黄酥给她拒过?一回,后?来方?便面?风靡之时,他串联了?好?些国子监内舍生与辟雍书?院的学子漏夜翻墙出?来吃方?便面?,结果还被姚博士撞个正着,后?来便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看来是逃学吃面?之事?东窗事?发,被家里关了?禁闭,今日才得以解禁吧。

沈济将家里的车在门口支好?后?,便也?钻进了?铺子里。他默默地站到沈渺身后?,眼神有些警惕地瞄了?那激动得奇奇怪怪的“宁大?”一眼。

这时,周掌柜掀开后?堂的帘子走出?来,一边侧身与身后?高高瘦瘦的人说着什么,一边迈过?门槛:“谢家九哥儿,你回书?院读书?要沙土作甚?我倒是有些河沙,原是用来养鳖的,便均给你一盆吧!”

说着二人回过?头?来,见到沈渺具是一愣,之后?异口同声问道:“沈娘子怎来了??”

沈渺先跟周掌柜见了?礼,再抬起头?来,才发现周掌柜身后?的是谢祁。

谢祁那腿终于好?全?了?,先前虽早已?拆了?木板,但走起路来还有些疼,如今算是走路跑跳都没问题了?,家里便催他回书?院读书?,他今儿也?是来兰心书?局买些笔墨,顺带再添补些其他用具,便要回书?院去的。

沈渺见了?谢祁总是没理由?不高兴的,她上前轻轻一福:“昨日刚在夜市遇见九哥儿了?,今儿又在这里遇见了?。对了?,还没告诉九哥儿呢,济哥儿考上了?!考了?第六呢!”

她顺带将济哥儿拉上前来,仰起脸,发自肺腑地感激道,“当初若无九哥儿出?言提点?,又借了?济哥儿书?册,他想来考学不能这般顺利,日后?济哥儿在辟雍书?院,也?托九哥儿得空看顾一二了?。”

“不必总言谢了?,我的书?只是锦上添花,这一切都是济哥儿苦心读书?才得来的,当谢他自个才是。”谢祁没有居功,反倒笑着摇摇头?,又转过?头?对沈济道,“恭喜,日后?我们虽不在同一个学舍,也?算半个同窗了?,回头?你入了?学,我领你四下逛一逛。”

“多谢九哥儿。”沈济有些脸红了?。

尚岸忍不住瞥了?格外温和的谢祁一眼,心想,谢九何时对旁人这般热络了??还借书??还逛一逛?

宁奕却又凑上前来,垫脚勾住谢祁的膀子,小声而神秘地对沈渺姐弟二人道:“你们不知道吧?谢九可是我们书?院里所有讲学博士的心肝宝贝,他当年考童子试是头?名考入的,之后?在辟雍书?院,甭管什么考试,他亦从未做过?第二的位置。他读的书?、做的书?批旁人不知,惟有我最是知晓,那写得极为鞭辟入里,又贴切精辟。嘿嘿,我每次旬考、季考、岁考总借谢九的书?看,临时读一读,之后?便每回都能取中,不至于被踢出?甲舍。你家兄弟啊,当初能借到他的书?,也?算是捡到宝咯。”

沈渺惊讶地看了?眼谢祁,原来九哥儿读书?这般厉害?他平日里从不提,也?不会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学识,更不会摆出?高谈阔论的样子来,她便也?从未曾想过?他能厉害成这样。

谢祁被她一双透亮乌黑的眼瞧着脸颊发热,很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眼去,轻声道:“沈娘子别信他的,他说话总是夸大?的多,我读书?谈不上多有天资,只不过?比旁人勤勉些罢了?。”

沈济却是读过?谢祁写在旧书?里空白?处每一句每一行的批注的,他便也?知晓那宁奕说得不错,默默点?头?。谢家九哥儿厉害之处不在于文辞多么华丽繁复,而是文字如刀,总能切中要害,他当初答题时,也?下意识学他如此解题,想来这便是他能考中的关键了?。

“不论如何,人不能忘本,也?不能忘恩,日后?九哥儿有什么需要我相帮的,一定直言。只要我沈渺能做到的,绝不会推三阻四。”沈渺坚持道。

谢祁心头?鼓动,沈娘子眼眸认真,可她说了?这许多,他都没入心,两只耳朵像是刮过?一阵风,他只听?见风中传来“沈渺”二字,下意识便问:“沈娘子的名字……是哪个字?是妙手谁烘染的妙,还是云帆淼淼巴陵渡的淼……”

他头?脑发热,问完了?,才知晓自个竟然在这儿恬不知耻地打听?沈娘子的闺名!

一股热气悄然便爬上了?他的耳朵。

沈渺却没在意,名字么,总归是让人叫的。她如今没了?父母,又没有夫婿,难不成这名字便不能示人了??哪有这等道理!于是大?大?方?方?地道:“就是那个……天地之浩渺的渺。”

原来是“渺渺兮予怀”的渺。沈渺。

水至柔且广渺,柔弱却有力量,好?名字。

很衬她。

他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

说完了?名字,沈渺又自然而然地转身与周掌柜搭话了?,让周掌柜为济哥儿挑几套好?用的笔墨,顺便问问书?院里的学子大?多都用什么样的纸笔。

虽不是为了?助长攀比之风,但同龄人该有的东西,沈渺也?希望济哥儿能有,而不是因不同而被人排挤或是蒙受闲言碎语。

以后?他便要住在书?院里去,需要适应不少新的人和物,不过?万幸,九哥儿也?在。

沈渺竟因此放心很多。

她一问,宁奕便热心地上前为她推介,哪种墨条好?,哪个笔硬,哪种砚台磨得墨漆黑……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