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声,季慕便下去给他取出轮椅,打开车门,扶他坐到轮椅上。
季慕大概是一早就都订好了房间,也没急着去,径自推他往某个方向走去。
他感觉到空气新鲜的风,然后听到清脆的风铃声。此起彼伏,遥相应和,许多声纠缠交织在一起,像是空茫黑暗中一支温柔的歌。
季慕趴在他耳边笑:“结缘树。好不好听?”
结缘树,也被人叫做情人树,朝暮间的景点之一,大多人用来挂纸签许愿姻缘。
他从前也来看过,跟……江盼一起,那时候眼前老树枝繁叶茂,风中飞舞着一片正红色的纸签。江盼借口有事跟他谈,把他从一堆喝得东倒西歪的朋友中叫出去,带他来到这里,眼角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害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挂个纸签。
他读懂了贵族出身的少年隐晦言语中暗藏的意思,对这个略有好感的婚约候选人笑了笑,礼貌委婉地表示愿意婚后陪伴侣来做这件事。江盼在那站了许久,他于是把外套递给他,陪他在那吹了会风,最后江盼转过头来对他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记忆在重新聚拢的黑暗中退去。
越辞山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又来到这里,也没想过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一位。
他朝着季慕在的方向略微侧过头,几乎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我记得这里从前挂的是纸签,怎么现在有风铃声音了?”
季慕还是笑嘻嘻的:“风铃多好听,我可喜欢他们这些新的改动了,你不喜欢吗?”
越辞山点点头,说喜欢。
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听了一会,突然开口问季慕:“你想去挂一张签吗?”
季慕大概站累了,不知是蹲还是坐在他轮椅旁边的地上,完全不管什么贵族出身的形象,拖着调子懒洋洋地回他:“我才不信这些。但是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越辞山听着他的话莫名地想笑,从善如流地点头,说那就挂一张吧。季慕于是离开一会儿,回来时把一张带铃铛的纸签和笔放进他手里。
他其实已经半年没怎么碰过笔,眼睛看不到,只好循着记忆中的动作一笔一划地写,右手仍然控制不太好力道,他大概能想象到纸签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要写完时,他感觉到季慕把下巴抵在自己胳膊上,念他纸签上的字:“季慕顺顺遂遂,平安健康”季慕的声音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你这是哪个年代的祝词啊,alpha跟他伴侣来都是往树上挂这种话吗?你好歹写个天降横财早生贵子也行啊。”
越辞山这次真的笑出来了,被他气笑的:“季慕,怎么可以不经允许看别人写的东西呢。”
季慕呼吸一滞,“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明明写的是我,我看一下都不行吗。”他站起来,语气里情绪好像迅速低落下去,赌气般地开口:“那我给你念回去就是了,我可不跟有些人一样怕看,你听好了,我写的是:希望越辞山”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说不许你看。”越辞山无奈地抬手摸到他胳膊,往下拉回来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保镖大概离得并不远,这儿也有窸窸窣窣一些其他情侣依偎的窃窃私语,他实在是怕了季慕大庭广众地喊什么“早生贵子”。
季慕哼了一声,接过他的纸签去往树上挂了。
04季家
结果一直到回到房间里,吃过饭洗完澡,越辞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季慕大概又生气了。
彼时他已经被引着在床边坐好了,季慕握着他的手递给他一杯水,然后又拉着他的手摸到枕头的位置,没跟着上床,把他旁边的被子抱起来,板着嗓子道:“反正你不乐意和我待一块儿,我去外头睡了。”
他故意的。越辞山心想。定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还非要说去外面沙发睡。
罢了,也怪我。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难得出来一次,自己不是一早打算好叫他玩的开开心心吗,就当为了补偿,也不应该说扫兴的话惹他生气。
他叹了口气,妥协般朝季慕在的方向伸出手去,“去什么外面,过来。”
季慕跟他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怀里一阵力道轻微的冲击,他下意识一揽,季慕把被子扔到他身上了。
越辞山没什么脾气地摇摇头,把被子放到一边,又冲他以那种姿势伸出手去,温和重复道:“过来。”
空气里一阵安静。
然后手上传来一点儿温热触感,像是omega不情不愿地把指尖搭到他手上。他握住那只手用了点儿力道一拉,顺势把季慕拽到身前,搂住他的肩背和腰部,往床上一躺一翻,让他压到自己身上又滚落到床里面去。
越辞山按住在自己怀里不乐意挣扎的omega,拍着他的背哄:“好了,好了,生气了?”
季慕用胳膊抵着他胸膛往外推,控诉他:“你连张许愿纸条都不愿给我看。”
“没有不愿意给你看。我下意识随口一说的,是我讲错话了。”越辞山安抚地捏了捏他胳膊,“以后你不用问我,什么都可以直接看,好不好?”
“我又不是控制狂,干嘛要什么都看。”季慕不乐意地低声咕哝,推他的力气却小了很多,接着又想起来下一个问题:“你还不想听我写的是什么。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就知道是这个事情。
越辞山心里叹了口气,避重就轻,低头去哄他:“那我道歉,我想听的,现在讲给我听好不好?”
季慕把他胳膊推开一点儿,转过身去背对他了,“你想听就听,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我现在不愿意讲了。”
越辞山哭笑不得,心想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季慕怎么脾气一天比一天难哄了。他没办法,不知道再往下该说什么了,只好先略过这个话题。
距离皇室的宴会还有一段时日,越辞山想着此行的目的,问道:“到帝都以后,我们先去你家住一阵?”
季慕本来背对着他,听到这话又翻过身来,“不想去。就不能不去吗!”
越辞山叹了口气,轻轻拍他的背道,“这是礼数。”
他多少知道一点儿季慕家里的情况。季慕生母早逝,据说跟父亲继室的关系并不太好。
季慕大概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闷闷不乐地一下一下戳他锁骨,声音里带着点儿委屈:“……我不喜欢他们。”
这会儿倒是又开始撒娇了,越辞山想着,握住他作乱的手,“那我们多在这里玩几天,到时候去住一晚就走。”
季慕这才高兴了一点儿,老老实实躺在他旁边睡去了。
他们在朝暮间又住了好几天。
拖到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启程前往帝都。
季慕家住在帝都奢华的贵族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