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什么,命运是如歌的行板^-^)

谭文确实是个高素质的人才,光凭别人精通四国语言,便叫我们觉得有些汗颜。他还说着一口 标准的普通话,处熟了才知道他父母亲都是北京人,十六岁以前还在北京生活,后来才被远在 香港的叔父接去抚养。没想到他和我与叶加居然还是同乡,不免又多增添了几分好感。同时也 不仅感慨,三人少年时都在北京生活十几年里从未谋面,长大后却来了这个几乎是最南边的城 市聚在了一起。

叶加对谭文的态度始终淡淡的,即不特别冷淡也不显得特别热情。如果你要有一个衡量接待外 来人士的标准,他的态度简直可以拿来作参照。谭文的电脑技术也是极棒的,不但会使用多种 专业软件,还会做一些编程。这刚好是叶加很感兴趣的,俩人也会常坐在一起做一些探讨。但 每次都是谭文主动前往,叶加从来不相邀。

我与谭文则很快混成了哥们,我没想到斯斯文文的青年喝起酒来这么猛爽快,一二斤白干夹杂 着我们俩有的没的黄色笑话中说没就没了。我与他的相处可谓如鱼得水,自从到这个城市,一 来二去的应酬都是些红酒。要不喝着不醉,醉又醉得不爽。而叶加平时与我吃饭从来滴酒不沾 ,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怀疑他是酒量确实极差,还是上次酒醉真吃了佟蔚的硬亏。

有一些日子,我一下班就与谭文四处在城里找地方鬼混,反正我们都是光棍,乐得轻松逍遥自 在。有时想着是否有点冷落了叶加,可又一想他正忙着伺候已经大腹便便的佟蔚便也释然了。

那日,我同往常一样,下了班便想去找谭文去洗桑拿,再找个地方喝酒聊天,刚走到停车处, 就看到叶加与谭文在交谈,从我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叶加的脸。随着我越走越近,我看到他的 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我听到他那特有的清越的嗓音有些拔高了说:“那我们来一场比赛 吧,就在篮球场,怎么样?”

谭文像是有些为难,回了句:“你不是那么认真的吧!”叶加丢下了一句,我等你,转身就走 了。我看他走路的方向应该就是去后面的篮球馆。他似乎看到我来了,可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也不给我招呼的机会。我微有些吃惊,这样的叶加是很少见的。我当初把他分配到资料室去, 他好像都没这么对过我。

我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哪儿招着他生气了,走到谭文近旁便皱眉说道:“你干嘛惹叶加生气。”

谭文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我,说:“我哪有惹他啊,你该知道我是很崇拜他的。”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对打。”我问

“我哪知道……”谭文拉长了语调回我,脸上的神色更加怪了。我刚想冷笑着回他说叶加不是 那种无理取闹随便开打的人,可是突然心里一动,不由心头一阵的狂跳。想着叶加难道是为了 我才要找人打架,所以刚才生气的不理我,也是因为我最近和其它人走得太近。心中自然没来 由的一阵狂喜,这么转念间,发现谭文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便连忙狠狠瞪回他,说你怎么还不 去,别让叶加久等。

你真让我和他打,谭文吃惊的问。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你小子等着裹伤吧。

我们俩一起走进篮球室的时,叶加背对着我们站在篮球球架下,那欣长的身子站在有些空旷的 篮球室内显得有点孤单。我心里有一阵冲动想冲过去抱住他,想着叶加怎么这么傻呢。我在自 己的心目恐怕都觉得抵不上叶加一个脚趾头那么重要,何况是谭文。正在那儿心猿意马,叶加 已经知道我们进来了,他开始解扣脱去外套。

谭文在耳边苦笑了一下,说那就大家玩玩吧,点到为止,弈伟你来当裁判。我心里则歹毒地想 ,今天要是不让叶加打高兴了,我是绝不会喊停的。

战局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估错了。谭文很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动作说不上快,但却够狠, 够准。叶加要在他身上沾到便宜只怕很难,最初我并不着急,因为叶加的身手我是很清楚的, 谭文要想在他身上沾便宜只怕更难。

打了有一阵子之后,我发现叶加露出了一个致命弱点,他显得体力有点跟不上。至于他为什么 会这样,我当然知道,因为自己居功至伟。我将他差不多圈在办公室里整整三年。叶加的性子 本来就好静恶动,刚开始还会早到队里半小时,围着大楼跑几圈,后来发现有行动任务的可能 性几乎等同于零,再加上有了佟蔚连早上跑两圈也没兴致了。他现在的体力已经远非刚从学校 毕业出来那会儿可以相比。而谭文的风格刚好是需要大量的体力来抗衡,他每拳都有破石穿金 之力,如果叶加被他一拳砸实了,只怕整个人要飞出篮球室去。所以叶加必需用很大的幅度去 避开他正面的拳风。再如果谭文没有见识过叶加软功的厉害,那么叶加还有突其致胜的可能性 ,可很明显叶加在游轮上那一手让谭文记忆深刻。谭文格斗经验看来也很丰富,他一发现叶加 的弱点,便开始密集攻击叶加的正面。这样无论叶加怎么躲,他都要挪动较大的幅度,而这样 一来他就根本没有时间反击。他闪躲完第一拳,谭文的第二拳就到了。打到后来,他几乎是用 所有的力气来闪躲,而无反击之力。

我根本没想应该怎么裁判,心里暗恨谭文刚才动手这么勉强,可现在看起来一幅却非赢叶加不 可的样子。也没心思仔细观摩两大高手的格斗,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暗帮一把叶加才好。

而就在此时,谭文又一拳直取叶加的命门,叶加的身子像随风吹而飘的柳枝,随着他的拳风向 后仰去,整个人逞九十度角弯曲,姿势极美。谭文有些错愣,尽管他一直都在防范叶加的软功 ,但没想到会是那样美妙而优雅。我差不多要脱口大叫:就是此刻。叶加的右手已经扣住了谭 文去势已尽的手腕,就势往前一拨,左手提起谭文的胸襟同时向前借力,右脚正踢中谭文膝下 骨关节处,就这样谭文被叶加用巧力从他头上抛了出去,他自己也同时摔了下去,可当他背部 一着地,叶加就顺势一翻滚到谭文的近旁扣住了他的手腕与脖子。

还没等我狂喜得开口判叶加胜,只见谭文脚一抬击中了叶加的后脑勺。他乘着叶加片刻的晕眩 ,翻身将他压倒在地。谭文显然吸取了叶加的失败原因,他跪在叶加的双腿中间,两腿分开压 住叶加的膝,两手抓住叶加的手腕按在他的耳旁。他整个人就俯视着叶加略逞大字型的身子。

我看得目瞪口呆,形势瞬间变换,现在我不知道该叫停还是不喊。如果我现在判叶加输,他恐 怕会更加生气。可是如果让他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我不敢保证叶加跳起来后会不会要和我对 打。

谭文也像是被打出了真火,只听他咬着牙问:“怎么样,这下你服……”他那个贴字还没说出 来,叶加突然微一抬头在他的手腕上狠咬了一口。谭文呀的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张着嘴指着 叶加。后者则悠然的从地上爬起,仿佛谭文手上那个开始渗血丝的牙印不是他的。

我当机立断判谭文输,谭文这下换吃惊地看我,我知道我这样做有点无耻,可是我也瞪着他心 想:妈的,难道我要为你这小子得罪叶加吗?

我指着他的手腕说:“你都见血了,还不算输?”

谁知道叶加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冲我吼了一句:“我用得着你这样来偏帮我吗?”说完头也不 回得跑出去了,连地上的衣服都没捡。

我从来没见叶加这么生气过,有心要追出去,又怕做得太露骨,只好冲谭文打着哈哈说:“别 介意,他就这狗脾气。”

谭文看了我一眼,说:“他很在乎你的看法,你去和他沟通一下吧。”

他这么说,我乐得脱身去找叶加,问了门卫说没见他出去。后来见到值班的刑警才知道叶加去 澡堂了。队里澡堂位子少,下了班会很挤,所以叶加甚少在队里洗澡,今天这么晚了估计也不 会有旁人。我随便拿块毛巾也上了澡堂,其实我那是装样子。叶加说我如果不发臭是不肯洗澡 的,他真是了解我。

队里男浴室原本是旧女浴室改造成的,所以清一色的莲蓬头,每个还被隔成了小单间。也正因 为如此,我才没想法诳着叶加来澡堂洗澡,反正来了也看不着。果然,澡堂里只有一个小单间 响着水声,我走过去敲敲了门,说:“叶加,你今天吃炸药了,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叶加不吭声,继续洗他的澡,里面水声很大,我也不方便继续往下说,只好在门外等他出来。

差不多隔了二十分钟,叶加关了笼头,然后再隔了几分钟,叶加出来了。他的头半湿着没有完 全擦干,连乌黑的眉也还似沾着水珠。他的肤色在坐了整三年的办公室之后,已经不是初来时 的小麦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象牙白,洗过澡后露出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尤其是看到他敞 开的衣领里那颈脖下面小小的凹陷,我只觉得一股热血只冲脑门,满脑子里想得竟然是刚才谭 文将他压着逼迫他逞大字型的姿势。虽然叶加并不是第一次洗完澡出现在我的面,可是这个浴 室的灯光太亮了,叶加每一处诱人的地方都像被照过放大镜似的逞现在我的面前。

我口燥舌干的站那儿,一时想不起来要对叶加说什么。他则自顾擦完湿发,又开始收拾浴具。 现在他半干蓬乱的发,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型,挺直的鼻,真是要命的性感。我只好在心里直 念,死了,死了,以此压制心里汹涌而来的欲念。可是我怀疑就算自己真挂了,见到叶加这幅 模样也会迫不及待的从坟墓中爬出来。

“你想说什么?”叶加收拾停当,冷冷地问我。他冰冷的目光成功地把我从无边的欲海里拉了 上来,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干笑得去摸叶加的脑门,嘴里笑着说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对我这么凶。我这样一是真不知该说什么,二是想要装傻蒙混过关。 叶加被我这么一幅惫赖的样子逗得笑了一下,虽然极短,但足够让我知道自己刚才在岸上没站 稳,一下子就又掉下去了。

叶加看着我,好像觉得我又可气又可笑的样子,脸色稍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浴室的门推开了 ,谭文拿着浴具走了进来。他看见我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们俩在浴室里谈心。他反应 极快,立即笑着跟我们打招呼。“你们都洗好了?”我笑着说是啊,你也快些吧。叶加则微一 颌首,算是做了回应,抬腿便想往外走,正碰上想往里走的谭文只得又停下来。谭文不失时机 的赶紧搭话,说:“林警官你真厉害,你恐怕是我见过的身手最好的。”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又接着说:“文官中有你这样好的身手真是不可思议。”我心里暗赞,心想发达地区来的人才 到底与众不同,说起漂亮话来也滴水不漏。

叶加抬起头,用他那冷清的声音说:“谭警司不用客气,我身手稀松平常得很,比我好的,我 们局里就有好多个,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资料室里呆着。”说完他就绕开谭文出去了。

我唯有苦笑,心想叶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见谭文还在发呆,知他一定没见识过叶加嘴 皮上的功夫,被叶加这么夹棍带棒的一上,有点缓不过神来,便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刚想开 口说几句安慰话。谭文倒先说话了,他说:“你说得没错,他还真是狗脾气。”

叶加过后依然对谭文是淡淡的,那样子像是篮球室里的一场激烈的搏斗从未曾发生过。谭文有 一次对我说,他觉得叶加应该是那种大情大性的人,这样一幅淡漠冷然的态度恐怕是习惯压抑 自己。我当时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谭文,我自认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明了叶加的真性情 ,没想到谭文来了没多久竟然看得如此清楚。我想谭文多半也是个相当感性有心的人吧,有了 这层认知,我竟隐隐然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知已。

而佟蔚也在那个时候进入了预产期,她比平时更会缠人了,叶加一下班就往医院里跑,忙得不 可开交。这个年头每个女人都选择无痛生产,破腹产等等,可佟蔚偏偏选了最原始的生产方式 。我去看她的时候,还大刺刺地嘲笑过她,说佟蔚你如果找个产婆来就算传统到底了。她看着 叶开削的苹果满面微笑,我侧过头仔细看了一下那只苹果,觉得叶加的技术实在不是很高明。 佟蔚这么开心,不过是因为这只苹果是林加动手削的吧。

佟蔚就这么微笑而又深情的看着苹果解了我的疑惑,她说:“人总是要狼狈的活着,注定了一 辈子都要挣扎,不如让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学会这一点。”她神色不变的把眼光从苹果移到 我脸上,我竟然觉得有些慌张,有些狼狈。我扯着嘴角佯装不解,笑道:“佟蔚,你什么时候 变得悲观?”

“悲观?”她瞪大了眼睛,转而笑得春花灿烂似的。“懂得活着要挣扎,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至 少是个积极向上的人。”我还没回话,就听到她的话气突然甜得发腻似的叫了声叶加,我转过 头叶加已经提着饭盒进来了。

他见我在,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来看佟蔚啊,便再无话对我说。而佟蔚自从叶加进了房,便生像 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眼睛没有片刻再离开过叶加,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丝毫不差地收进眼底 。我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耳边听到佟蔚撒娇似的要叶加喂她。叶加也轻笑着答应,佟蔚 跟抱怨他的孩子今天踢她踢得很凶。叶加回说,真得呀,那一定像你多过像我,这么凶悍。俩 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了一会儿。

我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再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了,于是开口向他们辞别。叶加没说什么,佟蔚则打 趣笑说你怎么不多留会儿,是不是触景生情啊,那赶快给我们找个嫂子吧。我随口胡说快了, 快了。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打车,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我曾这么想要叶加获得幸福,我以为 我可以为此忍受寂寞,忍受孤独,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回报了我的努力。可我觉得心却像被什么 撕裂了,越走越疼,最后疼得都直不起腰来。我的手茫然地想抓住些东西支撑一下自己,能抓 住什么都好,栏杆,树杆,什么都好,那怕是一片偶尔路过的人群。

我意外地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当抬头时却发现那只手是来自于谭文。他斯文的脸上有一丝担 忧,说你还好吧。我勉力站起身,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似鬼,嘴里回道没事没事, 我是谁啊我。谭文看了我一眼,才说:“我也知道你无事,不过是你昨天泡上的小妞太厉害。 ”我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说你是不是想得厉害啊,那下次我介绍给你。

谁知他神色诡异地凑近我,说:“不用太麻烦,我是gay,你给我消火就好!”我心里一惊, 回头看谭文神色自若,才笑骂道:“你这小子,谁跟你做兄弟倒真是倒霉,连身皮肉你都要算 计。”

谭文苦着脸说:“你也太轻看我了,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吗?”他拍着自己的肩膀,又说:“ 这样吧,我先把自己的身躯给你用一下。”他神色暧昧,“我猜,你大概很需要一个肩膀来靠 一靠。”

我啐了他一口,但还是很高兴的搭住了他的肩膀。俩人仿佛都心情大好,正想就这样亲热的勾 肩搭背的离开。我看见了叶加,他正站在马路对面,在车子川流不息的阻断下,我无法立刻动 身去走近他。我们就这样静静的面对面地站着,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毫不犹豫地去 接近他。后来我看到叶加给了我们一个微笑,那个笑容犹如清晨阳光里的露珠,清澈也流光溢 彩,却给人一种无法挥去的淡淡哀愁,也许是阳光下的朝露是无法持久吧,每一瞥美丽的瞬间 都是流逝。再后来在一辆阻隔视线的双层巴士通过后,就不见了叶加的身影。

叶加消失了,仿佛也带走了我的魂魄,我又失神的四处游走,从黄昏走到夜晚,从白走到黑。 等到夜起凉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浑然忘了谭文。当惊觉得回身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还在我身 边。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找借口,谭文已经开口说:“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知道今天是 我的什么日子?”我连忙说倒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对不住,没买生日礼物,下次吧。

谭文呸了我一口,说今天是我初恋女友的死忌。俩人一时沉默,半晌,我才歉然地说对不起。 谭文笑说不知者不罪,怎么样找个小酒馆陪我喝两杯吧。我当然欣然应允,于是俩个人就近找 了个小酒馆。一落座也不等菜上来,就喝起酒来。那晚俩人都喝多了,一路又唱又跳的往回走 ,走到一半力有所不逮就索性坐在大马路上聊天。

谭文显然醉狠了,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我知道了他的初恋女友也是他的缉毒警官,后来因为得 罪了毒贩而被暗杀。我知道了他父母死于车祸,所以他十六岁就背井离乡去了其它城市。那一 刻,我看着他脸上的轮廓,竟觉得他与叶加非常相似。他们的脸上都会在不经意间飘过一丝很 模糊的哀愁与忧伤,他们都似乎在压抑身体中某样东西,在痛苦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