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显然他不很合作。甚至于如果没有叶加合审,他连一句话也不跟我们说。即使有叶加在,他 也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进来的时候说的。“你穿警装更漂亮。”他说话时的目光很猥亵。叶 加冷冷回了句谢谢,他便再没下文。任我们把嘴皮子磨破了,他都像是在闭目养神。最后,在 狱警押他出去的时候,他回过头对叶加说了第二句话:“祝你好运。”
叶加放下手中记录的笔,对着他的眼说:“我一直很好运。”他笑了起来,笑得很阴森,然后 回头走了。
有一次再审时,他半途突然要烟。犯人肯向你开口要烟,一般都是打算妥协的开端。所以,我 走下去松开他的镣铐。他抚摸了一下手腕,从我手中接过烟,我拿起点火机给他点烟的时候, 他却避过了。King微侧着头冲林加扬了一下下巴,说:“我要他给我点烟。”
我喝斥道:“你老实点,别得寸进尺。”King
那对不见光彩的双目又闭了起来,叶加站起身,走到我身旁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然后凑到 king面前替他点烟。King得意地笑了一声,他举起烟对着火,可像是安心不让烟点着,鼻孔中 的出气很大,弄得火光向后飘,在打火机的火光晃动下,他那张平板的脸显得有点面目可憎, 我对着那张脸一阵嫌恶,恶狠狠地说:“你别再玩花样,否则我保证这次的审迅一个晚上结束 不了。”
叶加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摭住火光,不让它晃动。烟终于点着了,就在叶加抽手的一瞬那, king突然俯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叶加用来遮光的手指。我只觉得脑子腾地炸了一下,连想都没 想就一脚把他踹地上。叶加脸色也有点转白,我知道那是他恶心的。King在地上疯狂得大笑,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走上去想再踹他几脚,叶加一把拉住我,说:“
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就不好,他正想我们揍他呢。”他将king从地上揪起来拖出门外,然后将他 两只反过背铐在走廊的栏杆上,又将他脚上的镣铐也铐上去。这样king就只能保持一个向后仰 身的动作。叶加冷笑道:“这个姿势我只能保持四个小时,你能保持多久?”
“你真香啊,”king深吸了口气,“再靠近点。”
这回我看见叶加乌黑的眉头一挑,我知道他终于动怒了。他将king手铐的位置挪到了栏杆的下 一格,这样king后仰的弯度更大了。不出二十分钟,king脸上已开始渗出了汗水,他的背部虽 然能找到栏杆的一个支撑点,可这样长期后仰的姿势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维持的。他挣扎着 试图找一个可以承受的姿势,可那不过是徒劳而且额外增加了腰部的负担。
他沙哑着开口说:“宝贝,你还真会折磨人啊。”叶加走到他的近旁,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手 轻轻在他的腰部一击,我似乎听了骨头错位似的咯哒声,king忍不住大叫一声。再过一小时, king已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整个衣服都湿透了。他尤如一条离水的鱼,嘴巴开开合合 费力的喘气。
叶加弯腰将刚才那支落在地上的烟捡起,又点燃了它然后塞在king的嘴里。等king贪婪地吸了 几口烟之后才开口说:“怎么样,合作一点,要不然你就算在这边瘫了,身上也找不出半点伤 痕。你请再多个律师也拿我没折。”
King大口吸着烟,然后将烟头朝天一喷。“怎么合作法,你们打算和我一起去贩毒了吗?”他 转头费劲地看着叶加,道:“你这么漂亮,不用贩毒,只要肯跟我睡,我就跟你五五分帐。”
我倒没想到这个毒贩子这么硬气,听他出口污辱叶加,正想该找个什么法子再治治他。叶加已 经淡淡开口了,“你这么看得起我,那今天晚上我就多陪你一会儿吧。反正我也很久没上过夜 班了。”
我与叶加轮流看守king,几个小时之后,连我都有点佩服他。他整张脸都脱了色,在白色廊灯 打照下双颊泛着几丝不自然的潮红,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止不住的轻轻颤抖着。可 只要有点力气,他还是一样开口调戏叶加。最后总算没声了,我低声问叶加会不会弄死他了。 虽然人是我们抓的,可是什么口供都没有就把人弄死了,只怕我和叶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叶加走过去替他松开手脚铐,边说:“不用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我咬着舌头,吃吃地问:“这样也能睡着?”
有什么,叶加回我,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天天这么睡,比这更难受睡姿我都试过。我过去 帮他将king平放在走廊上,谁知道king突然醒了,那血红眼睛直盯着叶加,用像一条响尾般丝 丝的声音说:“我迟早会把你弄到手。”
叶加吃了一惊,手一松king掉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站起身头也不回进了审讯室,我唤来了 守候在楼道口的狱警,让他们押走了king,就连忙进了审讯室。叶加背对门口看向窗外漆黑的 夜色,“今夜无星,明日必定有雨。”他说。
“叶加,”我走近他握紧他的双臂,“别被自己手下败将吓住,这可不是我们勇敢的叶加啊。 ”
叶加沉默不语,我能从他身感觉出那淡淡的忧伤与寒意。忍不住往前靠了一下,想让他感受到 从我身传去温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发现我们俩人的姿势变得非常暧昧。我们俩的身 子几乎是贴着,这当中原来的距离不知道被我缩小了多少,而又被叶加缩小了多少。总之最后 我们俩是紧贴在一起,我几乎是将他搂在怀里。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挑动着我心里的那 根弦,三年前黄昏的篮球室又回到了眼前,空气中蒸腾着薄薄的金色的尘埃,有风从窗外经过 ,叶加在身下躺着,耳边是他轻轻的喘息声。如果,我在心中假设,那个时候我有进一步的动 作,这当中的一切会不会都变成尘埃,没有佟蔚,没有king,也许也没有这三年叶加的生死相 伴吧。
我微微一笑,心里又想,现在也不坏啊。叶加他会有一个深爱他的妻子,大半年以后还会有一 个他深爱的孩子。而我呢,我可以在每个清晨与黄昏里都能看到叶加的笑脸。我知道叶加贪情 ,渴望被人拥抱,可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世人无法容纳的爱情。他吃过太多的苦,远比别人更 容易打动。我要做的是给他他想要的,留下他无法承受的。
即然,我想着,他想要一个拥抱。我笑着松开了他的手臂,然后两手交叉在他胸前,从背后给 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叶加的头无力后靠在我颈脖旁,我能感觉他身上那股忧伤更浓了 。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看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天空。不知道过了多久,乌云更浓了,可那无边无际 黑幕笼罩下的城市依然灯红酒绿。“无论天多黑,如果你肯向远处眺望都会发现明亮的缺口。 ”我在叶加的耳边轻轻说,“没有守候过黎明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知道,叶加暗哑地回我。
无论如何king对叶加那诡异的态度引起了我高度的重视。我开始让人保护叶加,佟蔚也在我劝 说下回到了她父亲身边待产。叶加家成了我经常跑动的地方,我甚至于N次与另外一位保护他 的同事在他家过夜。
我终于发现叶加也有很不在行的事,他的厨艺极差而且做饭心不在焉,常一边研究棋谱一边做 ,最后把饭做糊了那是常有的事。但他好在他也不太讲究,糊了的饭拿水一泡照样吃得下去。
我则自幼锦衣玉食,讲究惯了,他那些如同锅灰碳渣的东西叫我如何下咽。一来二去,替他做 饭便成了我们一起吃饭的惯例。每当我将饭菜端到桌上,他也会丢下棋谱皱着鼻子凑到桌边深 吸几口气,连呼好香。我有的时候想就为看他这副模样,我愿意一天为他做十顿饭。
那段时间里,我觉得活得无比的快乐与充实,我每一天都可以发掘到叶加的一个新鲜之处,诸 如在家里一个微小的习惯动作,还有我终于肯定叶加是用香皂洗澡的,但是他好像什么牌子都 用。这是让我唯一遗憾的地方,因为我无法确定,三年前他在我身下的时候那香味是属于哪个 牌子的。叶加极爱干净,每天必定会洗澡,这对当时的单身汉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们也曾经 笑着问他,佟蔚又不在,他干嘛每天都洗得香喷喷的。
他跳了起来,说道,爱干净也有错啊,再说这年头谁还拿硫磺肥皂洗澡啊,大冬天的不怕洗脱 皮啊。我的同事色色地笑着对我说,他猜叶加身上的皮肤一定很滑。下面一句关于佟蔚感受的 结论还没有说完,叶加已经脱下脚上的拖鞋四处追杀他了。说真的,我当时想要是把自己心里 更色的念头说出来,叶加会不会回厨房拿菜刀。
这么着过了半年,king那边不见任何动静,我虽说后来又提审过他两次但都没结果,二个月以 后就索性将他提交给了上一级机构。如何处理,我也懒得过问。只是心里想,只要有他在手, king那些手下也不敢拿叶加如何吧。
某一天,上级领导突然来电说来访,我着实吓了一跳,不为其它。自从我与叶加重创了整个东 南亚贩毒组织之后,意外的敲山震虎的作用让我们这半年过得实在太逍遥,天天只是让部下出 去抓抓小毛贼,后来连小毛贼也是越抓越稀了,我差不多都认为现在是天下无贼,大家都可以 解甲归田了。整个办公室凌乱不堪,乱七八糟的杂志堆满了大家的台子。上头要是突然来访, 说不定还以为进的是扫黄大队呢。
亲自抓了半天的打扫工作,见到小风在茶水间打水就冲他嚷了句,回去跟你们头说,有人来访 ,把办公室打扫一下。小风慢条斯理地拿起水壶泡水,边轻蔑地回我,你当都跟你领导的行动 组似的,我们屋干净着呢,再说了,有人来也是去看你们这帮英雄,我们那屋谁去啊?
你这个小子欠收拾啊,我笑骂了一句。小风上次瞒着我协助叶加参加了抓捕king的行动之后, 就把叶加崇拜得不行,他恐怕是我们局里极少数知道叶加是偷着去游轮的人之一。那件事后, 我连叶加都没拿问,自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就越发心里眼里都只有叶加一个了。这就是嫩 青头的好处,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
回想起自己的当年,我自顾唏嘘了一阵。还来不及开始自怨自艾,科里的人就小跑着过来说某 某到了。我连忙跟着她往外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也开始跟着她小跑。忽然想起叶加笑骂 我是老而才不知耻,可见这献媚的本事若无些资历年数倒也不是轻易能通的。这么胡思乱想着 ,以至于我跑到领导面前第一个看到的居然不是领导,而是谭文。
“是你啊!”我惊喜道。
他斯斯文文的笑,说是我啊,我还当你已经把我忘记了,没想到你这个大英雄还记得我。我笑 着轻捶了他一下,说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一起战斗的啊。
我与谭文曾在king被捕后有过短暂的一些交往,主要是当天的交接事宜。事后才知道,他们是 跟着另一条线上船的,没想到碰上了内地的海陆空大追捕。“精彩绝伦!”他最后冲我竖了下 拇指。虽然相识匆匆,我对这个长相斯文英俊的同行很有几分好感,倒也不全是因为他赞了我 们,主要是因为这几年他们原本就干得比我们好,无论是装备还是信息渠道,香港那边的缉毒 组都要比我们先进讯捷些,他们这些年一直都是打击东南亚贩毒的先锋。再加上行动的局限也 比我们少,所以前几次间接的合作,我们总是略逊一筹,常郁闷不已。没想到第一次直接照面 ,我们就表现得如此光彩照人,自然连带着对谭文也是好感倍增。何况潭文自那以后,常让人 跟我们通报他们那边的信息,专业水准与合作精神都无从挑剔。这次别后再见,竟然让我生出 几分亲切感。
我和他谈笑了一阵才想起了自己的领导。谁知领导心情很好,竟不在意,说道:“你们这么熟 ,那就太好,以后合作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我笑着立即保证,“您放心,我们一定亲密无间。”领导早已经习惯了我的胡言乱语,倒也不 放在心上。又开口了几句父亲的身体状况,我自然回答得言无不尽,不过可惜我对父亲大人知 之甚少,那么多人操心他,我就不用凑热闹了。
“不晓得林警官在不在?”谭文在我与领导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我可很怀念他的风采呢!” 他笑着说。他一提,领导也有了兴趣说:“对啊,那个小林呢,把他叫过,我也想见见,我听 下面把他说得跟传奇似的。”
“确实像个传奇呢!”谭文笑着说道:“我手下也很迷他,好在他不在香港做,要不然早没我 的位置。这样吧,”他转过头面向我,“还是我们去见他吧,去见传奇不走几步路哪行。”
他一说,我立即答好。他们夸叶加,我也都替他照盘收下来,在我心里叶加何止是传奇,他是 传奇中的传奇。于是我大踏步引路,都忘了想要不要再询问一下领导的意见。
我走到资料室门口,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念了句:“芝麻开门。”然后就笑着打开了资料室的门 ,我们同行三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叶加,事实上他就坐在正对大门的窗台上。没开门之前,我不 是没想过叶加会是什么造型。我想在得到小风的通知之后,叶加自然是一身干净俐落的警装, 神情肃穆的端坐在电脑前独自研究资料,或者与小风他们研讨某些不详细节。事实上叶加身着 的确实是警装,不过他是光着脚盘坐在窗台上,也确实在做研究,只不过面对的是一盘残棋。 那幅光景显然还在天下无贼里,根本不知道来几个不素之客。
等他意思识到进来不是他一般的同事,我们已经把他那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尽收眼底。他手里拈 着棋子与我面面相觑,看那眼神显是在埋怨我怎么突然带些人来让他出洋相。我只能狠狠瞪了 一眼边上满脸涨得通红的小风。叶加跳下窗台,也不穿鞋而是将手伸给谭文笑着说:“又见面 了。”
谭文也面带微笑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说道:“是啊,我都没想到这么快。”俩人随便闲聊了 几句,如果不是叶加还赤着脚,我真想把刚才那一幕从记忆里跳过。领导的面色我是绝对不敢 去看的,以我多年与他共事经验那是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好不了了。
叶加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把头转向领导。叶加并没见过领导,首先是领导总是喜欢用召见的沟 通方式,其次他就算偶尔在三年间来过一两趟,叶加窝在资料室里也没照过面。擒了king
,虽说上头声明要给我们记功,不过现在还在批示中。叶加看了他一眼,鼻头轻轻一皱,还没 等他说什么,我和谭文突然异口同声大叫了一声:“叶加!”叶加与领导同时都被我们吓了一 大跳。我则因为谭文的大叫声而吃了一惊,他显然也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
我心里暗想,下次领导来访我一定要看黄历,如果日子不对,能推则推,嘴里则给叶加介绍道 :“这是省公安厅陈厅长。”
最后我们才被知会谭文会在我们这儿待上较长的一段时间,他过来是为两地警方互动作准备, 先行一步来熟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