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伟应了。
相对无言,两个人之间总有那样尴尬的气氛存在。陈苹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他真的累了,还编了好久的草帘。赵光伟用手摸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眼眸深深,脑子里想着什么。
陈苹的性格他不喜欢,太唯唯诺诺了,一些小习惯他也不喜欢,可他到底还是免不了对他下意识照顾,他总容易恻隐同情一些可怜人,陈苹是个可怜人,是像他的弟弟一样的年纪,他免不了要关心。
却又和陈苹做这种事,赵光伟难为情地咳了下,到底自己对他有恩,是陈苹的恩人。他对他做这个是理所应当的,还需计较什么关系名称吗。
赵光伟闭上了眼睛想,自己愿意像照顾小兄弟那样照顾陈苹,一辈子,糊里糊涂地也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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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过完年后赵光伟做了个决定,他打算带陈苹一起到县城卖核桃。
这并不是赵光伟心血来潮,事实上这个想法已经盘旋在他脑子了好几个月。当他告诉他的时候,陈苹一下就愣了,眨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开口问他为什么。
赵光伟吸了吸鼻子,深邃的眼眸深了深,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说:“要是你不去,再倒下了怎么办?
陈苹怔在原地,吃瘪一样低下了头,他顺从地嗯了一声。
午后金黄色的阳光斜斜地照着院子,陈苹还在编草帘,按理说过完年后就应该由村里统一地停止劳动,县里结算工资的日子要到了,他求着人家晚几天,让他再赚几天的钱,来收草帘的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姨,心软就答应了。
赵光伟站在原地,上衣的领口都被洗皱掉色了,翻出松垮的边儿,他站的很直,挺拔又高大,按理说农民常年挑东西,背要被压弯的,赵光伟不同,树一样,健壮而沉稳。陈苹在他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的小心,其实陈苹比赵光伟矮不了多少,他也是高个子,只是营养不好,没赵光伟那种精神劲,顶多算个秧苗。
虽然没有说话,虽然低下了头,但陈苹心里有点热乎起来,他知道光伟哥惦记自己,他肯定也是在关心自己,怕自己再像去年冬天一样倒下呀。他有点诚惶诚恐,连编草帘的动作都静悄悄的无声无息了。
单论下山这一点,这条时程为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被赵光伟走的有上千遍了。这一点上他可以做陈苹的师傅,哪里的路平,哪里可以抄近路,哪里的坑洼多,哪里的拐弯少,他闭眼就能走过去。这条小路是被大山挤出来通往外界的纽带,是大自然的沟渠,在这个学问上陈苹一窍不通,他下山的机会太少了。
赵光伟叹口气,皱眉弯腰给陈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他仔细地把粘在头发上的草一根一根择下来,陈苹回过头,眼睛直直盯着他,赵光伟说编完这个之后就不编了,你来给我打下手吧。
因为下山少,所以显得格外的兴奋。人在面对陌生环境有两种之分,有些人会觉得惧怕,而有些人反而有些摩拳擦掌,陈苹知道自己要去县城后呈现了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期待,这期待里还蕴含着隐隐约约的紧张,他一下变得只会傻笑了。
赵光伟下山的时间在每礼拜的星期一。星期一早上,天还蒙蒙亮,陈苹就快速吃完了饭,他一双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赵光伟跟前晃,一会给他系个扣子,一会给他挽个袖子,赵光伟知道这是催促他的意思,很轻微地笑了下,跟他说走吧。
冬天刚过,土地还是死气沉沉的黄褐色,野草打蔫地垂着头,干冷的空气里横行着泥土味,风把人的皮肤吹得干裂,痧疼。太阳朦胧地挂在天上,天边仍是灰灰的,雾气还没有散,大地还沉浸着隆重的阴影。赵光伟背着一个草篮,里面装着沉甸甸的核桃。陈苹的后背也有一筐,赵光伟问他冷吗,陈苹摇摇头,抿着唇,只是跟在他后面。
去城里的路并不算特别远,可是山路崎岖,赵光伟为了缩短时间,走的是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小路就这一点不好,拐的弯多,路也陡。陈苹放下篮子的时候腿都软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鼻尖都是汗。
县城的农贸市场就是人多,这才几点,人已经稀稀拉拉的到了。陈苹边走边看,眼珠往左往右的试探,看着左边的茄子,可是余光已经移到了右边的豆腐上。一条街,直延到视野望不到的地方去。张罗开摊子,五花八门的东西都能在农贸市场找着,鲜嫩的,醇香的。分不清是鼻腔还是眼睛还是耳朵先一步到站。琳琅满目,吵吵嚷嚷,混着泥土的芳香和七嘴八舌讨价还价的争吵。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陈苹初来乍到,一时间都忘了说话,使劲地看,城里真是什么都新,新的都让人有点害怕了。欣欣向荣的好景象。陈苹手上也没闲着,麻利地给赵光伟摆核桃出来。褐色的核桃表面有些微湿,像露水。
赵光伟沉闷地弯着腰,把核桃分一小箩筐出来。隔壁的摊主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拒绝了,大手仔仔细细地分拣起来,按照核桃的大小分出队伍。
说起做生意,赵光伟有自己的一套门道,说门道这词还有点污蔑赵光伟了,应该说那是他得天独厚的本领。
赵光伟人好,心好,长得好,做生意实在,从来不缺斤少两,拿秤砣的样子无比认真。他从不做那些歪心买卖,比如偷偷的多加几个核桃凑钱。其实对做生意的来讲,这是多常见的事啊?但次数多了顾客就不舒服了,没有人想被别人当傻子耍滑头吧。
赵光伟是个让人舒服的小伙子。遇到零头他总会主动抹下去,笑脸相迎地递给顾客。从山里来的小伙子,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反而没有顾客愿意被他抹零头了,总不能叫人家一直吃亏吧?
县城里买核桃的基本都是妇女,骑着自行车来,有的还围着丝巾,看起来是常客。她们和赵光伟交谈,笑靥如花,几乎每一张顾客的脸赵光伟都能记住,赵光伟对答如流,好像在唠家常。他撸起袖子,笑着给人称了秤,递过去,不忘问候一句:“娃娃读书还好吧!”
“好什么好,耍滑头!”
偶有驻足的,就停在摊子前,一句话不说,用目光溜溜地审查,赵光伟马上弯腰捞起一个,他抿紧唇,大手一使劲,核桃在他手里听话地裂开了,一手的碎渣子,他热情地递过去,叫人家尝尝,尝尝不要钱的。
“自己家种的。”赵光伟说。
有的接下去吃了,有的没接,晃了几下手,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赵光伟表情纹丝不动,还是笑。
陈苹不是第一次来城里,但还是头一回待那么长时间,旁边的摊主也是农民,他给赵光伟拿了个小板凳,赵光伟接过去了,说了几声好话,却没坐。他让陈苹坐下去。
陈苹一整个上午都跟在赵光伟后面,摊子后面有一颗大树,正好遮阳了。人一多,目光和噪杂的言语厮混在一起,脑子嗡嗡的,陈苹无所适从地想躲,陌生地看着那些客人的脸,目光掠过,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了,对他投向了好奇的眼神。
赵光伟忙着应付,陈苹习惯地先看了一眼赵光伟,再转过头,也浮起一个笑容,忙的时候他跟在男人旁边,忙着拾核桃,有些从手中掉落,咕噜咕噜地往前滚,他急急地去捡。
做生意不容易,总体来说情况不算火爆。核桃这东西,自然远不如土豆,黄瓜,茄子卖的好。但有老客照顾生意,也不算荒凉。多数的时候赵光伟就站着,和旁边人聊聊闲话。陈苹坐的不踏实,想把后背往树上靠一会儿,又怕赵光伟觉得他一身懒肉,他静静弓背坐住,直到下一个客人光顾,他起身帮忙拾核桃,接钱。
今天看来是个大晴天,太阳攀上来的时候日头很快热了,春日的阳光不算炙烤,只是蓬勃的热,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很快眼睛就睁不开了,只能用手遮在眉毛下面,望一望面前的光景。
“渴不渴?”
男人瞧见了身旁人的动静,抱着的胳膊放下,走过去问他。
陈苹一惊,连忙抬头,赵光伟冷硬的下巴刻在他眼底。
陈苹今天一上午都没怎么和他说话,赵光伟忙,对他的只有嘱咐,声音不冷不热,没有什么情绪。
陈苹点了点头,说:“渴。”
赵光伟轻笑了下,去开门的小商店里要了杯水给他喝,陈苹真是渴坏了,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往下送,喉咙一吞一咽,嘴角流下冰凉的水流,沿着他脖子流到衣裳里,赵光伟抹了下他的下巴,把水都擦到自己掌心,让他慢点喝。
“累不累?”赵光伟又问他。
陈苹平白的脸红了下,说:“光伟哥,我不累。”
就这么几秒钟,多快的几个小动作,低声的言语,隐蔽的表情。突然被一个过路的客人瞅见了,女人好奇的声音传进来,刺破了陈苹和赵光伟之间,陈苹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大声的女人的声音,说呦,今天是有人来帮你啊老赵,找伙计了啊!
赵光伟转过头,浮现一张熟悉的人脸,是在服装厂上班的一个叫翠燕的女工,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梳着两条粗壮的大辫子,脸上似乎还擦着一些粉。
赵光伟笑了,和她应和:“什么伙计,是家里的小兄弟,来帮我忙的。”
陈苹愣了下,瞬间脸转向了赵光伟。他不吭声,良久脸一下就红了,难堪而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怎么是兄弟?哪里是兄弟?村里的大队还给盖了章打了报告,连炕被也叠在一起。
陈苹心里发虚,为了掩饰弯腰去拣核桃,倒是那个叫翠燕的女工人看了好几眼,大大咧咧对赵光伟说什么时候你还有兄弟了,以前没听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