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伟天还没亮就去县城卖核桃了,他不知道今天会下雪,回来的时候瑟瑟发抖,一进屋直接脱了棉袄钻到被子里。
赵光伟拽着被子把自己围成一个塔,只留脑袋露在外面,他抿嘴缓了几分钟才想起来喊陈苹,他咧开嗓子喊陈苹?陈苹?
无人回答,空空的屋子把外面冰天雪地的落雪声都衬得喧嚣。
这可邪了门了,赵光伟脑袋不停晃动,一片衣角都没看见,他又喊了几声后索性不找了,想着兴许是出去解手了呢,他缩在被子里,打着哆嗦取暖捂热。
一个小时后陈苹还没回来,赵光伟已经在被窝里打盹睡完一觉了。天黑了,寒夜和风雪交织,昏黄的灯泡在白芒的大地撒下余晖,呈现一种孤独的阴影,凄惨惨的冷意。
赵光伟有点按耐不住了,这么冷的天陈苹怎么还没回来?
黯淡的月亮掩在青云下,赵光伟打着手电筒去找,雪已经停了,光柱刺破黑暗划开寒冷刺骨的大山,赵光伟大声地喊陈苹的名字,心里开始上火了,这么冷的天他能跑去哪?
从家到核桃地,路上都找遍了,没有,就是没有这号人,高大的男人吸着鼻子拍邻居的门,问他们看见陈苹了没,村民白他一眼,也摇头没有。
怪事,这可奇了怪了,赵光伟手插在腰上,暗骂了一句,跑到黑黢黢的山沿边寻,大晚上的崖边可不安全,滑下去随时摔个粉身碎骨,他倒盼着在这边上看不见他,也幸好,陈苹确实不在。
他去哪了?别人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陈苹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他能去哪?
赵光伟急了,原地踏步着皱眉,他着急的时候眼睛会压下去,表情变得很严肃。他在村子里找了半天,无论是水井旁还是后山都空无一人,赵光伟脑袋嗡嗡地响,一下焦灼地不知怎么办,说到底这样冷的天,不管是谁在外面逗留这么久,都会冻病的。
也是很偶然的,赵光伟拍到一户村民家门的时候,那屋的村妇走出来,听他说完,那村妇很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用那种丝毫不在意调笑地语气说,准是陈苹跑了!
跑了?
赵光伟一下就懵了,面前的大门却被关上,他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磨这句话,眼睛变得空愣愣的,走到一半的时候赵光伟迟钝地读懂了话外之音,陈苹跑了,他可能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逃跑了。
赵光伟蹙着眉,嘴巴微张,他眨眨眼睛,茫然地左右环顾起来。
陈苹跑了?
这是刚才人告诉他的。
为啥跑了?
一定是他受不了和赵光伟在一起的日子,所以潜逃了。
光秃秃的树枝沉甸甸地落了雪,轻轻一动,那些雪像雾一样密密的洒落,发出了哗哗的声音。
赵光伟马上安慰自己别慌,没有人是傻子,陈苹就算不想和他生活逃跑也不该选今天,今天的天气太恶劣了,怎么会有人会选择在这样的风雪天逃亡?
哦不对,赵光伟又咽了下唾沫后知后觉,这话蠢了,在这样的天气选择逃亡才是对的。所以人都闭门不出,陈苹在雪花的掩饰下卷铺盖走人,迎接新生去了。
妙啊,太妙了,他怎么就想不到呢,陈苹早就藏下了心思,他一定是这样逃跑了!
赵光伟英俊的脸霎时没了光彩,硬朗的五官凝重地伫立在脸上,他往回走,然而气势汹汹,山路混着泥泞的雪水浸湿他的鞋袜和裤腿,军绿色棉大衣紧紧包裹着男人笔直的身体,赵光伟一边走脑子里一边沸腾,好像马上烧开了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氪赉银斓
赵光伟愤怒了,脸上不止是冻还有燥,他咬牙切齿地往回走,每一步的力气都像拿尺子丈量陈苹远去的距离。
他早该想到的,陈苹不会甘心和他共居一室,说到底陈苹也是逼上梁山。或许在陈苹的心里自己和孙瘸子也没有分别,都是伤害了他的人,他一定是要远离的。
说到伤害,赵光伟的脚步慢了,他眼珠转了转,睫毛扇动,一种不清不楚的酸意涌上心头,陈苹可以走,但不告而别算怎么回事儿?他是不让他走吗?缺他吃缺他喝?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赵光伟冷笑,笑的尽头是怨恨,这样的分离好像在他掰扯,孰对孰错,可是真相呢?一开始是陈苹巴巴的来,然后又是他巴巴的走,赵光伟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撞上一摊倒霉事,现在倒好,他又走了,赵光伟好像成了他戏耍的对象!成了供人取乐的杂技班子!!
赵光伟胃里突腾起一阵怨气,他禁不住难受地想打嗝,动作也越走越快,他就不该难为自己在这么冷的天出来寻人。
损失了四只鸡,没有了一个大活人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收留了一个骗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给玩了。赵光伟紧紧抿着嘴角,气发泄不出来他就开始踢脚边的雪,石头,树杈子,柴火堆,什么都踢,破口大骂,整个人都被气疯了。
快到家门的时候,赵光伟看到了自己家柴火堆旁,他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上去,可落脚的时候脚尖却顶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他没有防备,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陈苹被他压了个正正当当。
里屋的墙上倒映着火苗的影子,上上下下,迎风跳跃。整个屋子被炭火笼罩成橙红色,热浪很快迎面扑来,燥热的像个火炉。
赵光伟把被子全部盖到陈苹的身上,炭火烤的旺盛,他硬着头皮把陈苹扒了,光溜溜不着寸缕地塞在被窝里,陈苹可真瘦,白的腻人,紧紧闭着眼睛,一点生息也没有,赵光伟急的用手去探他的呼吸,还是有的,只是太微弱了,把注意力提到心尖上才能探清楚。
陈苹的眼窝陷进去,眼下乌黑,面色白到发紫,他的睫毛和嘴唇都冻上了冰霜,头发冻成一缕一缕的,嘴唇快冻成黑色,整个人都僵了。赵光伟魂儿要吓没了,慌张地不停去搓他的手心,男人抖着胳膊把大衣脱了,赵光伟宽大的手小心翼翼把陈苹抱起来,当然是没有那种占便宜的念头。他完全成了六神无主的人,依稀想着以前见人这样救过人,就也抱起了陈苹。
他把陈苹抱在怀里,像抱孩子那样,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他,陈苹在他怀里像个冰块,皮肤乍一接触赵光伟都禁不住打个哆嗦,立刻把怀里人抱紧了,被子一点缝隙也不留。
屋外似乎又开始下雪,那些细碎的声音经过门缝传到赵光伟耳朵里,赵光伟抱着陈苹,一遍一遍向他削弱的手指吹气,想要催热他的四肢。
怎么会有这么厚的雪,怎么会有这样冷的天,他怎么会倒在外面的雪里呢?受伤了?有人找他的霉头?以前也没有这么寒冷的天气。赵光伟心里慌不择路,那些怨恨和怒气一转眼烟消云散成了恐惧,他埋怨自己就该抽一个大巴掌,怎么能这么想,陈苹能跑去哪?陈苹那样任劳任怨的性格,要是自己把手电筒打低一些,可不早看见柴火边躺了个人了吗。
赵光伟低头撞上了陈苹的脸,他眼皮一跳,情不自禁的躲开了,那种感觉是无声无息地,赵光伟心脏砰砰跳,陈苹离他很近很近,他呼吸突然急促了,好像空气都是往里收的,煽动炙热的火苗来拷问他。那种一滴一滴地像水一样的情绪叫愧疚,它悄无声息地就没到了赵光伟脖子边,它掐上了男人的脖子。
一阵微冷的细风把赵光伟从恍惚里抽离,男人惊动捂上了被角。赵光伟把陈苹的手拿出来握在掌心,眼睛眨了眨,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个活雷锋是挺狠心的,陈苹手指上的冻疮和伤口已经不忍直视,它们红红的生在他皮肤上,展示着怀里人的血迹模糊的苦难。
赵光伟把他手贴到自己脸上,跟他说醒醒,醒醒,我回来了。
陈苹没醒,陈苹仍然昏着,他是第二天的早晨才转醒的,他眼皮昏昏沉沉地睁开,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躺在赵光伟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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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平良山有一个赤脚大夫,住在山上,平时村里人有病都要请他来看。
许大夫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带着红五星的帽子,里面穿着羊皮做的褂子还要再套一件厚重的大袄,羊皮褂子是村民送他的,这位许大夫比县城卫生所的大夫都医术高明,可以说这座山上所有人的健康都经过他手。
大夫给陈苹把了脉,说他是肝气郁结,心血虚弱,赵光伟听不懂,但见脸色不得了,很凝重的样子,他鼻间那口气也瞬间提上来了,恭恭敬敬地给了许大夫钱,还说了许多好话。
临走的时候,赵光伟又把大夫叫住了,他要了一瓶红花油。
窗外大雪漫天,寒风呼啸,门窗都被吹得嘎吱作响,好在屋里烧了十足十的炭火,火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把墙壁都染红了。
陈苹躺在炕上,脑袋枕着枕头,全身酸痛,喘不上气,他努力吸了吸空气,突然觉得喉咙一阵挠人的痒,他爬起来就咳,惊天动地的咳嗽,几乎快把心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