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周多,某天下午,陈墨雨在床上悠悠转醒。由于刚换了新药,她醒来后只觉得嘴里发苦得厉害,支起身想喝点水,却发现床头的保温杯里空空荡荡的,一滴水都没有。

吃力地喊了几声,没听到有人上楼,她又拿起电话给陈俊辉发了一条微信,等了半天也没见回复。

或许陈俊辉出门买东西去了,家里暂时没人。她身体乏力,准备继续躺下休息,但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她十分难熬,考虑了一下,陈墨雨打算自力更生。

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下了床,扶着墙勉强直起身,艰难地往房间外挪动着脚,慢慢也就来到了楼梯处。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她抱着保温杯,费劲地往楼下厨房走去。

可能是生病的人,五官感觉会变得更敏锐,她很快捕捉到一楼的客房里,有一些细微的动静,似有人低声的叫喊,又似有人嬉笑着打闹,但隐隐约约并不清晰。

她有些犹疑,停了好一会,确认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便抬腿走向客房。越靠近,那阵声音越加明显,带着女人的娇喘声,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一阵阵低沉有力的节奏声,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陈墨雨不懂这样的响动意味着什么,只是好奇心驱动着她拨弄了一下门把手,轻轻地推开门,抬起沉重的眼皮往房里瞧去。

“哐当”,她手里的保温杯重重地砸在地砖上。

21.没人爱的孩子

一个小时后,陈墨雨盖着毯子,默然地缩在沙发一角,面无表情地瞧着眼前已然穿戴整齐的陈俊辉、气势汹汹赶来的奶奶,以及七嘴八舌的叔婶们。

“啪”地一声,奶奶的巴掌重重扇在陈俊辉脸上,痛心疾首地嘶吼道:“你一个快五十的人,脸都不要了是吧?你就和那个女人分开一天都不行?她一个女娃娃,才十八岁,你让她看这些龌龊的东西?陈俊辉,她是你亲生女儿啊!她妈才走几天,她都病成这样了,你就舍得这么对她?”

陈俊辉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由老太太骂着。

奶奶见他这副闷葫芦的模样,更加怒火攻心,又扇过去一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畜生!为了个女人,逼死老婆,还要糟践自己的孩子!”

婶婶们见场面有些难看,好言好语劝老太太不要动怒,血压容易上来。拉扯间,陈俊辉抬起头,扬着被巴掌扇红的脸,用坚定的语气对老太太说:“是,我对不起墨雨,我也对不起王慧柔。但朱爱华等了我二十年,我更对不起她!妈,我已经决定等墨雨去大学了,就和朱爱华领结婚证。”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陈墨雨更是瞪大了双眼,哆嗦着嘴唇,眼神死死地盯着陈俊辉,然后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堵在喉咙口,让她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休想!除非我死了!你要是敢和她结婚,我在你领证当天吊死在民政局门口!我让老二老三去你公司拉一整年的横幅,去朱爱华小区把你们的所有破事都发传单,你不信我们就试试!”

“妈,当年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怎么样?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你陈俊辉为了当个痴情种,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你个狗东西,我生你的时候就应该掐死你!”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着,还准备让其他几个叔叔婶婶一起给陈俊辉施压。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却都只是相互使眼色,缄口不言。

“妈,大哥这么大的人了,有些事您也管不了了,还是别掺和了吧,身体要紧。”第一个出声的依然是三婶。

三叔没说话,却控制着老太太激动的身体,让她不要再动手。二叔在一旁隐晦地附和了三婶几句,而二婶脸色尽管带着不屑和鄙夷,却也没有帮腔老太太,只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我是他妈,我不能管他?”老太太怒吼起来,一把甩开拦着她的三叔,“陈俊辉,你要是还和朱爱华断不了关系,那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说完又开始捶胸顿足,“你父亲去世早,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把你兄弟们拉扯大,不是让你干这些昧良心事来气死我的!你把我媳妇逼死了,你现在还要逼死我唯一的孙女,还要逼死我!”

看着老太太要死要活的样子,陈俊辉有些不忍,只能张口求她:“妈,你别这样……”,但老太太不理,张口“不孝”,闭口“孽障”,逼着陈俊辉立刻和朱爱华断掉干系。

二叔被老太太的蛮横搞得烦躁起来,说话也开始偏帮:“妈,当年大哥和这女的爱的死去活来,你非要拆散人家,现在两人能旧情复燃我一点都不意外。你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干涉?广场舞不够你跳吗?”

三叔见有人把难听话先说了,也就顺势说下去:“对啊!事情已经发生了,妈你就不应该再这么固执己见。而且大嫂临走之前本来就已经同意离婚,大哥和朱爱华在一起那是早晚的事,你反对又有什么用?”

说完话,三叔又走到陈墨雨面前,语重心长地劝道:“墨雨,虽然我们对你妈妈去世这件事感到很痛心。但你想想,你迟早要离开家,会有自己的生活,你爸爸也需要人陪伴。这个结果是注定的,你还不如趁早做好心理准备,大大方方接受。”

“没错,不要在过去的事上面纠结,要学会体谅长辈的不容易。”二叔和三婶也纷纷附和。

“混账!你们对她胡说八道什么?”老太太又从沙发上跳起来,推开陈墨雨面前的两个叔叔,作势要打他俩,“你们两兄弟自己没出息,一个工作没了等人救济,一个儿子读书要人拉关系,因为都指望你们大哥帮忙,所以是非对错都不顾了?一群见利忘义的窝囊废!”

“妈,您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三婶见老太太越骂越激动,已经把两家人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扯着嗓子想反驳几句,二婶阴着脸在一旁提醒她:“行了,大嫂才过世多久,孩子也刚成年,没必要现在逼她吧?”

屋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陈墨雨病殃殃的没精神,自然是没力气开口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你们闭嘴,再逼她我就跟你们所有人断绝关系!”奶奶不想让她再面对这些糟心的亲戚,转过去扶起她,“囡囡乖,我们上床去躺着,这里冷。你放心,奶奶会护着你的。”

陈墨雨没有拒绝,扶着奶奶的手站起身,慢慢往卧室走去,即便从这群人身边穿过,也视若无睹。

快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陈俊辉,幽幽地开了口:“爸,我妈是答应了和你离婚的,那个要求我觉得不算难,为什么你会食言?”

见陈俊辉脸部肌肉微颤,眼神有些不坚定地闪烁着,却只是把脸别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墨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脸上布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哀,却倔强地抬着头,仍然有些不甘心地问道:“爸,在你的爱情面前,我妈是多余的,我也是多余的吗?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里会更重要些,我以为你会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陈俊辉仿佛被触动到什么,没有再逃避她的眼神,反而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我答应过爱华,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二十年前我食言了,我现在不想再重蹈覆辙。墨雨,能不能体谅一下爸爸?”

听到这个答案,绝望的眼泪从陈墨雨脸庞划过,她低下头轻叹一声:“原来我妈说的是对的,就不应该去问一个背叛你的人还爱不爱你。”

她扬起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然后用力擦干还挂在脸上的眼泪,认命地点点头,冷笑着对他说:“陈俊辉,你既然选择牺牲我,我也就不可能迁就你,要我体谅?你做梦。”

在场所有人看到陈墨雨那毅然决然的模样,听到她口中决绝地喊出“陈俊辉”三个字时,面面相觑,无人再敢插嘴半句。

被奶奶带回房间,仔细地安顿在床上后,陈墨雨空洞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气,只剩下一副生无可恋的躯壳。

“囡囡乖,我不会让你爸如意的,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意的,你不要怕。”奶奶看到陈墨雨这幅凄凉的模样,悲从心来,眼泪也止不住地从皱纹纵横的眼尾溢出,低落在她饱经风霜的手上。

“奶奶,现在是不是只有你还爱我了?”陈墨雨气若游丝,仿佛在喃喃自语。

“你爸就是糊涂,他肯定还爱你的。”

“囡囡别怕,奶奶会想办法的,你爸是奶奶生的,他还不敢逼死我。”

“你听话,要快点好起来,有好的身体才能和他们斗。”

“还有你妈的那份遗产,我也会替你弄到手……”

老人家苍老的声音沙哑但轻柔,稍稍抚平了陈墨雨紧绷的神经。在这慈爱的碎碎念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陈墨雨的病就这样反反复复,好一阵坏一阵,一直拖到她快上大学才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