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剧烈的跳动还未平复，她吃力地转动头部，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后，想起来自己现在睡在苏辰的床上，与房门外的苏辰仅一墙之隔。

外面传来轻微的玻璃器皿碰撞声，苏辰应该是在客厅里收拾着东西。

她轻嗅了身旁枕头上沾染的气息，等感受到那股气息带来的心安后，再缓缓起身，扭开床头灯的旋钮，穿上拖鞋往门口走去。

房门刚打开了一半，陈墨雨就停下了脚步。

苏辰正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客厅中央，整理着一堆酒和酒器。酒瓶数量不少，还花花绿绿的，其中有一些还算眼熟的基酒，但剩下的她都叫不上名字，甚至是不是酒都不知道。

苏辰就那么专注地忙着眼前的事。他穿着深色棉质的居家服，可能已经洗过澡了，所以头发松散凌乱地耷拉着，略略盖住额头。额下的那细长的双眼仔细翻看着各种酒的标签，手中的动作缓慢轻柔、流畅有序，像极了当年陈墨雨一觉醒来时，看到的那个正在伏案研究论文的他。

陈墨雨在这一刻，莫名想放下对他的恨，忘记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只想和他像过去那般说说话，说到忘记噩梦给她带来的悲伤为止。

因为苏辰，对陷在过去泥泞和狼狈中的她来说，一直是最好的止痛药。

想起川城酒吧的老板说苏辰会调酒，那款名叫“往事”的鸡尾酒就是他调制出来的，陈墨雨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你准备调酒吗？”陈墨雨倚在门上，声音因为刚睡醒显得有些懒懒的。

地上的苏辰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陈墨雨，她就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带着一脸未褪去的困倦瞧着他。

苏辰立刻站起身，快步向她走过去：“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已经不怎么痛了。”陈墨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拖鞋，“现在几点了？”

苏辰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晚上八点多。你每次都会睡到第二天早上的，怎么今天这么快就醒了？是床不舒服？”

“没有，我做了个噩梦，就醒了。”

“嗯？”苏辰去衣柜里拿了件厚衣服给陈墨雨披上。虽然屋内比外面暖和，但是他还是担心她因为穿得太少，等会又冷到肚子，那她的生理期就很难熬了。

“我梦到我妈了。”陈墨雨把头轻靠在门框上，“我的意思是，我又梦到了我妈自杀那天。”

苏辰给陈墨雨整理衣服的动作明显一滞，悄悄看了眼陈墨雨，她的眼神略显空洞，微微下垂的眼睑半掩盖着失去光彩的眸子，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却显露出一种过分异常的镇静。

不自觉地抬起双臂，苏辰想像过去那般把她拥入怀中小心安抚，忽然又想起什么，双手生硬地停在腿边，手指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最后克制住自己的心底乍然而起的冲动，只是虚晃了一下，把手插进了裤兜里。

“你刚刚在准备调酒？”陈墨雨没有留意苏辰的心理活动，只是对他在客厅的举动感到好奇。

“在整理酒，王灼华刚给我寄过来的。”

“王灼华？”

“嗯，就上次你喝酒那个酒吧的老板。”苏辰又转身回到客厅中间，把剩下的那些酒都收进酒柜。

“灼灼其华……”想起酒吧老板那外表俊秀却又有些风骚的机灵样，陈墨雨忍不住笑出声，“好像有些贴切，又好像有些言过其实。”

“嗯，青春期时候长得还挺招人喜欢，越长大越歪。”苏辰见她心情转好，也跟调侃了句。

意识到他们之间，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说话了，苏辰心里长久以来不曾退却的酸楚似乎正在被一种舒服的力量安抚着，于是情难自抑地多看了她两眼。

今晚的陈墨雨有点不一样，好像柔软了些，对他的防备卸下许多，曾经凌厉的眼神现在也温和了不少，甚至让他怀疑现在是七年前，是他们俩还温存的时光。

陈墨雨却没意识到苏辰的异样，只是跟着他来到酒柜，那个酒柜不算小，里面分割出四层展示架，最上面一层是各式各样的酒杯和工具，剩余几层琳琅满目地摆放着许多不同类型的酒。酒柜内置灯光均匀地洒落在各处，烘托出意乱情迷的微醺。

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在家里玩调酒的，但是苏辰存酒的数量确实有些震惊到她：“好多啊！他为什么给你寄这么多酒？”

苏辰苦笑着，一脸无奈：“让我在家多研究一些配方。之前给他的两个配方都卖得很好，他就缠上我了。”

陈墨雨有些理解：“也是，毕竟那个酒吧是你和他开的，?自然?需要你多操些心。”

苏辰蹲在酒柜前调整着酒的摆放，听到陈墨雨的话，否认道：“不是，我没参与。王灼华开酒吧的时候缺钱，我就给了他一百万。本来当是无息借钱给他，但他后来改主意，要拿这钱当投资款，说赚了给我分红，亏了本金全还，所以我就成了那个酒吧的股东之一。”

“那你们感情应该挺好。”陈墨雨听后若有所思。

“怎么说？”

“一个肯无息借一百万，另一个说投资款给保本收益，你说说看，这种相互信任的关系去哪里找。”

苏辰望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微笑起来：“我们确实关系不错，他流大鼻涕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羡慕，要是我也有个能随手掏一百万还不求回报的朋友就好了。”陈墨雨捋着头发发出一声感叹，又继续追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调酒的？”

苏辰身形一顿，拿出几瓶酒和调酒工具，关上酒柜门缓缓直起身，转头面对着陈墨雨，却没有看她眼睛：“你走以后。”

敏感的答案猝不及防地袭来，陈墨雨舌头立刻跟打结了似的，吞吞吐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纠结了半天，最终仍是无言以对。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陈墨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辰一阵紧张，后悔刚刚把话说得太生硬，平白产生误解，更怕陈墨雨又回到以前那种冷淡不搭理他的状态，于是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补了句：“反正都没事做，就调调酒打发时间。”

陈墨雨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缠刚刚的话题，只是在餐桌边坐下，盯着苏辰开始摆弄那些酒，喃喃道：“那你还挺有钱。”

苏辰顾着手上的动作，没抬头：“嗯？为什么？”

“调酒很花钱的，而且你又动不动借别人一百万，还在我们公司花双倍价钱找上门教学，这不是有钱是什么？”

陈墨雨颇有些眼热他现在的生活，但提及上门教学的事，她有些不吐不快：“不是我撬公司墙角，其实你用正常的价格，完全可以找那些私人工作室做一对一，效果也大差不差。我们这一行没那么有含金量，老师因材施教的本事到位才是硬实力，而这样的老师在花城其实不少的。”

苏辰在量酒器里倒上一杯基酒，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陈墨雨：“谢了，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试错，而你们工作室口碑挺好，老板和我也算认识，他敢夸口三个月搞定，我就权当试一试。反正他答应我到时候不满意，就全额退款给我。”

“大几万的学费啊！”陈墨雨有点受不了他这么挥土如金的想法，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虽然苏辰从没说过他家庭情况，但以前大家都住一个别墅区，想来他家境应该也不差。但是在花城这种一线城市的市中心住，动不动借朋友七位数，然后又花近六位数来学英语，除开家底厚，他本人也得有钱才行。

“我？我和大学的师兄合作开了家公司，做 AI 模型训练以及商业应用。我负责技术支持和售前方案，主要是根据现有的基础大模型进行……”

苏辰一边调着酒，一边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工作情况介绍给了陈墨雨，还顺带提了一嘴未来技术的主要发展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