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月慈的眼睛,像是要把她也烙进记忆里。
风将他的嗓音吹得哑然:“我叫钟耳。”
偶尔他也想试试,不被人恨,是什么滋味。
夜风轻轻抚起两人的衣襟,风过林梢,枝叶摩挲沙沙作响。
几个姑娘行色匆匆地拐进暗巷,那边站在门下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等人到时便从袖口里掏出银子抛给对方。
“多加了五十两,就当给你治手的费用。”
原本捂着手满脸痛色的姑娘顿时喜笑颜开,和身边的姐妹们频频鞠躬,感激涕零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说完便和两个姐妹笑着跑远了。
有风吹动屋门前的灯笼,光影晃动,男人额上的疤痕也在忽明忽暗中浮现。
庄泽宣静静盯着不远处的男女,他们已打闹起来,女人气急败坏拿着竹竿追赶着那道石绿的身影。
庄泽宣额头上有薄汗,他两眉深蹙,呼吸紧紧,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是他没错,可那个男人……不,他不能算是男人。
庄泽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本该死在三个月前,被天下人所唾弃的司礼监掌印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慈呢?她又知道她救的人是谁吗?
另一头,两人的身影早已跑得了无踪迹,庄泽宣这才松开拳头,发现掌心湿漉漉的一片。
济世堂正式开业这日并没有多少人来恭祝,众人见这招牌,又瞧一眼门内的人,连离开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月慈瞧着门口仅有的两个花篮,单调又萧瑟,她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钟耳,一脸费解地问:“你说是不是咱们弄得还不够喜庆啊?”
闻鉴用更加费解的眼神看向她:“你以为是拜堂成亲么,一个医馆弄那么喜庆作甚?”
“可别跟我提拜堂成亲,害我忽地想起了一张猪头脸。”月慈一听到这几个字就能回想起在许府的各种不愉快,她挥了挥手,像是要把这些记忆从脑子里挥散。
许达已死,从今以后她不想再回忆起那个地方。
“第一天便这么冷清,不如关门算了。”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月慈起初愣了一下才惊喜回头,果然看见刘屠户和二舅母并肩走了进来。
二舅母不满地怼了怼刘屠户的腰,这才上前来拉着月慈的手。
那只手有些凉,月慈不由得攥紧了些,见对方笑得慈祥,柔声道:“别听你二舅那样说话,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先前你被许家带走的时候,他连夜将我送去了邻县,我这才知道他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救你去呢。”
刘屠户不满看过来,胡子下的脸看上去有些红:“说什么呢你,我那是去讨喜酒喝的,恰好遇到山匪突袭罢了!”
二舅母懒得和他争执,只道:“对对对,是山匪干的,这么说我们家月慈还得感谢山匪了。”
此话一出,刘屠户和闻鉴的神色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两人各自默不作声地瞥向一边。
月慈没看到两人古怪的神色。二舅母或许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月慈真是刘屠户救回来的,至于别的事,大概他已经找了别的说辞掩盖过去。
真相也许掩盖在谎言之后,但谎言有时也会被爱包裹。
月慈很快驱散心头的那点情绪,她道:“救人谢山匪,这开济世堂能开起来,我还得感谢二舅。”
刘屠户瞬间面皮一红,两手背在身后开始挑济世堂内的刺,站在一个针灸铜人前指指点点道:“这这这,这个真人做的挺逼假啊……”
二舅母显然是知道的,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并未将那脸皮极薄之人戳破。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怎么了这是?”二舅母疑惑道。
月慈将她往里带了带,然后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
一群穿着红衣的家仆手里托着个盘子,盘子中盛着千年灵芝,天山雪莲,人参鹿茸等各式各样的珍贵之物。别说月慈了,就是这七宝镇的富商都不曾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宝贝,纷纷感叹不知是谁家这么豪阔,要把这些当礼送人。
闻鉴却像是瞧出了端倪,抱着双臂轻嗤一声。
月慈眼见着那些打扮喜庆的家仆脚下拐了个弯,竟是在济世堂门前停下了!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二舅母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应该是这些人认错门了吧。”看着那一串的大红和阵仗,月慈几乎两眼一黑。
“没认错,就是送给你的。”
家仆往两边散开,露出中间一条道路供人通行,穿着一袭明黄广袖直裾长袍的男子踱步而来,气质富贵。他笑得灿烂,尤其一双眸子干净明亮,如盛日光。
闻鉴凉凉扫了旁边的人一眼。
月慈直到庄泽宣走到自己面前,才恍惚回过神来,指着外面的人群愣愣盯着对方:“这,这都是你送,送给……”
庄泽宣温声道:“不错,就是送给你的。”他朝身后一挥手,“送进来!”
一群打扮喜气的家仆们顿时端着各种宝贝涌进了济世堂,月慈连拦都拦不住,只能去抓庄泽宣的手:“你干嘛!这些东西哪来的?”
“今日济世堂重新开业,这些当然是我送你的贺礼呀。”庄泽宣还以为月慈是在心疼钱财,便安抚地拍了拍她,“安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庄家如今在云城也算是富甲一方,这些东西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