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贺悦阳当场就败了兴致。

沈愉有洁癖,最讨厌出汗,一入校就报了游泳社,从来不玩篮球,他没事出现在这儿只有一种可能代表老邓来抓丁。

贺悦阳这人天生是个球痴,读小学起就和他爸他哥三个人一块儿打球,但他很理智,从没因为打球耽误过正事。他频繁缺课是事实,稳居第一也是事实,论实力,贺悦阳比现在高二那批已经参加过一次竞赛的学长学姐更有希望拿国家一奖。而他之所以在辅导课与篮球冲突时选了篮球,是因为篮球作为一项团队运动,一个人闷头苦练练不出水花来,必须在学校完成,竞赛课却可以自己单独补习,沉下心来多花点时间就成。

偏偏老邓是一个严肃刻板的特级教师,对出勤率有着变态的执脊,喜欢看学生沙丁鱼罐头似的塞满教室,最好一个空位也别留。

他这辈子带出的金牌太多,亲眼见到栽在自傲上的苗子更多。贺悦阳那点儿天赋和灵气,难得归难得,在饱经风霜的老邓眼中却远远不够支付特立独行的代价。上一届全军覆没,这一届的金牌苗子也就那么几个。老邓高标准严要求,掐死出勤率不放,贺悦阳的卷面成绩越好看,他反而管得越紧。

一来二去,贺悦阳读书不爽快,训练更不爽快,心里烦躁,干脆把对老邓的火气一股脑儿撒在了出勤率百分之百的沈愉身上。

好不容易挨到中场休息,他再也忍受不了那道麦芒一样扎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大步冲到围栏边,手臂一撑,翻身跃上了观众席,走到沈愉跟前质问:“你来干什么?”

沈愉刚拿起搁在椅子上的一瓶冰水准备拧开,听见贺悦阳炸药般的语气,不由得一愣:“我、我来……”

“跟老邓说我不去,又没耽误竞赛,成天催催催,催命呢催!”贺悦阳打断他,不耐烦地抓起干毛巾,从汗湿的额头一路擦到通红的脖颈,极其烦躁地说,“回去上你的课吧,别跑来干扰我打球!”

沈愉尴尬地握着那瓶冰水,不知该递出去还是该收回来。

贺悦阳横眉:“还不走?领了军令状非要押我过去?”

沈愉的小臂开始发颤,五指也握得越来越用力。他看着贺悦阳,神情困惑,又有些不明来由的痛苦,半晌轻声问:“贺悦阳,你怎么回事啊?”

“你才怎么回事啊?”

贺悦阳死活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人简直奇了怪了。

沈愉敛着眉目,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口,最后到底是给咽回去了。慢慢地,他好像明白过来什么,唇角嘲讽似的弯了弯,随即抿作一条冷硬的线。

他抬降看向贺悦阳,语气疏疏淡淡“我懂了。以后我不帮你占座了,也不帮你记笔记了,竞赛课……你自力更生吧。”

贺悦阳一愣,突然胸膛震动,扶额望天地笑了出来。

他上下打盘了沈愉几眼,乐道:“你当我稀罕你占的座?放心,我保证离你远远的,绝对不碰你的笔记,那玩意儿你自己当宝贝收起来吧,最好塞保险箱里,上个十道八道锁,以后传给子孙万代。沈愉,你信不信,我缺十堂课照样考得过你,万,年,老,二!”

说完,他也不看沈愉的反应,转身跃出围栏,优哉游哉地回到了休息席上。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在后面唤了他一声,从栏杆间隙递来一瓶碳酸饮料。贺悦阳顺手接过,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下去半瓶。

等休息完再上场,他回头一看观众席,沈愉已经不在那里了。

真解气。

这天,贺悦阳发泄了一场积攒已久的怒火,内心要多爽快有多爽快。训练结束后,他擦了汗,换了球衣,和往常一样大步流星地赶去小教室上课。谁知推开门以后,教室里竟然空无一人,白板上只有一行老邓留下的板书,说他今天临时去区教研所出卷子了,竞赛课取消。

贺悦阳挠了挠头发,有点搞不懂状况。

今天没课,所以沈愉其实不是来球场抓人的那他来干什么?

贺悦阳站在那儿想了十秒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懒得纠结下去,便把这一出争执抛到了脑后。

十五岁的男孩年轻气盛,不肯开口询问,更不肯轻易低头,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就此崩裂,谁也不搭理谁了。

沈愉成天寒着张脸独来独往,课余时间不是泡在五楼小教室就是泡在图书馆,发数学作业发到贺悦阳面前,目光直接从头顶擦过去,一个正眼都不给他。

贺悦阳没事儿似的继续练篮球,继续翘辅导课,继续门门考高分。

高一下学期期末,临近暑期竞赛集训,老邓搞了一次阶段测验探底,做的是半套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原题。考完第二天贺悦阳被叫去办公室受训,回来时手里拿了两张批完分的卷子。经过沈愉身边,他先把沈愉的卷子放在桌上,待沈愉伸手来拿,突然满怀恶意地将自己的卷子重重拍在了上头。

52分,碾压37分,贺悦阳用自己的实力把沈愉的脸打成了渣渣。

他谑笑着抛下一句“弱鸡”,揣着裤兜,慢悠悠晃了过去。

沈偷看着那两个红艳艳的数字,只觉得血气狂涌,耳内嗡鸣,耻辱的怒浪一阵一阵拍在脸上他已经够努力了,花了那么多时间,翻烂了书,做烂了习题,每天勤勤恳恳地找老邓答疑。可讽刺的是,他即便这样努力,也敌不过贺悦阳与生俱来的优质基因。

他蠃不了,甚至没法输得体面些。

那一声轻飘飘的“弱鸡”在耳边不断回荡,终于磨尽了沈愉的耐性。他双手按桌,“噌”地站起来,抓起贺悦阳的卷子揉作一团,反身就砸了过去。

贺悦阳后脑勺一疼,整个人足足僵硬了三秒钟。

“沈愉,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转身怒吼,抬起一脚踹翻了凳子,引得全班都呼啦看了过来。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人高马大的班长扑过去,和数学课代表厮打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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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和榜眼当众干架,胳膊大腿上金是乌青。偏偏两个人还是竞赛生,将来可能要走保送这条路,班主任不忍记过,把他俩双双晾在办公室门外并排罚站,一人布置了一份三千字检讨作为惩戒。

各科老师看到他俩,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无奈又好气的笑容。老邓上完课回米,背者手经过,趁别人不注意,抄起数学书卷成筒状照脊脑门一人来了一下,讥讽道:“打架斗殴,你俩真是出息了啊。”

贺悦阳立刻低头认怂:“邓老师,我错了。”

“错了就好好站着!看你这傲气,骨头都快飘起来了,不罚一次都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老邓又扬手敲他一下,念念叨叨地走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两个大男生肩并肩站在墙边。贺悦阳咬牙切齿,压低嗓门道:“沈愉,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刚才招你惹你了?”

沈愉目视前方,脊梁笔挺,压根不搭理他。

贺悦阳借着身体遮掩,捉住沈愉的手腕狠狠掐了一把:“我说你弱鸡错了吗?你是不是死活考不过我,是不是?”

“要不咱俩再打一架?”沈愉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甩了贺悦阳一记眼刀,“检讨翻倍,六千字,两天没空上课,正好给老邓一个理由把你削成棍子,怎么样?”

“去你的!”

贺悦阳气不过,恼怒地往后猛砸了一拳头,却不想身后是一块扎满了塑料钉子的布告板。他倒抽一口凉气,收回手一看,果然破皮流血了。

沈愉看到血,惊慌地“啊”了一声,竟显得比贺悦阳还急。他顾不得班主任的罚站命令,推门闯入办公室,从最近的一张台子上连抽了五六张纸巾,又匆匆出来,捧起贺悦阳的手给他擦干净血,简单地包扎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