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好,我会的。”

沈愉答应下来,平静又淡漠地看向贺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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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悦阳被那个眼神刺了一下。

他知道沈愉不喜欢他。事实上从高一入学伊始,两个人就相互看不顺眼。

沈愉是全区第二进的G中,被贺悦阳压了一分,输在英语单科。就因为这一分之差,贺悦阳有资格在音乐厅舞台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沈愉却只能与第五百名一样,坐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静听。也因为这一分之差,两人的名字处处被捆绑,又处处被比较。他们学号相邻,分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同一张上下铺,抬头不见低头见。贺悦阳挑走了上铺,沈偷屈居下铺。每晚躺在床上,贺悦阳都觉得下方有一双眼睛化作了寒刃,想要捅死自己。

后来贺悦阳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才明白沈愉为何总是看他不爽沈愉对旁人说,贺悦阳出生在美国,仗着双母语优势赢了英语单科,不算真正的实力。要是撇开出身公平竞争,中考状元应该归他沈愉。

贺悦阳对此嗤之以鼻。

他这个人不喜欢正面撕逼,更喜欢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从那以后,他收起闲云野鹤的性子,力求在各方面稳压沈愉一头,连原本不感兴趣的班长竞选也跟着参加了。

贺悦阳的目标很简单压到沈愉没脾气为止。

慢慢地,沈愉落下了“万年老二”的名头,也果真变得越发寡言,贺悦阳则无比享受对手的失败与挣扎。

当然,关系再紧张,他们仍然维持着表面的融洽,没有公开撕破脸皮。贺悦阳猜想是自己的好人缘立了功沈愉害怕惹恼了他被集体孤立,才勉为其难地帮他占座、记笔记、应付老邓,塑造出一个友善的同学形象。有一回他们在图书馆讨论习题,脑袋凑得稍微近了些,还被好事者偷拍照片,以“一班两棵草简直配一脸”为标题发上了学校论坛。

所有人都高估了他们的关系,只有贺悦阳心里清楚,沈愉私底下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G中的储物箱不在教室后方,而在外面的走廊上。箱门附带名牌,还有一道狭缝,可作信箱用,大大方便了女生投递情书。

贺悦阳是1号箱,沈愉是2号箱,彼此邻近挨着。

从老邓那儿挨完训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他俩一前一后背着书包往教室走,路上当对方是空气,没搭理过一句话。到了教室,贺悦阳打开储物箱换书,里头“哧溜”滑出来五封信,鹅黄、青绿、水蓝、玫红、淡灰……正好凑了一组褪色的奥运五环。

他余光一偏,发现沈愉低头站在旁边,似乎打量着什么,关上遮挡视线的箱门再一瞧沈愉修长的手指间也捏着一封信,字迹秀美,香气芬芳,还贴着可爱的动物胶带,一看就出自女孩手笔。

啧,情书啊。

沈愉收到情书不算一件奇怪的事。他虽然性格内敛不张扬,但皮相实在好看,眉清目秀的,还有一股高中生身上罕见的禁欲气息,属于传说中那类猫系男生,挺合文青女孩儿的胃口。而且他聪明,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放在别的学校至少能拿个“男神”名号,可惜同窗出了一个拉风的贺悦阳,把审美风向往热血运动系那边带出十万八千里,沈愉这款冷感型的就没那么吃香了。

贺悦阳年方十五,本质还是个幼稚的大孩子,每回收到女孩子的情书都要抄远路绕一趟前门,故意给沈愉看见,以便欣赏他暗沉下来的眼神。

感觉特爽。

现在沈愉当着他的面也收到了一封情书,他就有点不服气了,准备狠狠地酸一句。还没开口,沈愉竟把那信递了过来,“给你。”

贺悦阳一愣:“干吗,你要告白啊?”

“不、不是!”沈愉似乎有些慌张,撤开视线,毫无缘故地结巴起来,“投错了,是给、给、给你的。”

贺悦阳一看信封,上头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顿时乐了敢情哪个女生送情书怕被看见,急匆匆路过,随手一塞,给塞到沈愉箱子里了。

他玩味地瞅着沈愉,觉得这人低头递信的样子像极了正在告白的害羞小女生,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伸手抽走那封信,笑着说:“就当是你写的吧。小鱼,我接受你的告白了。”

沈愉一下子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他,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贺悦阳脸皮厚,调戏到这一步还嫌不够,又甩了甩手中的情书,附到沈愉耳畔小声说:“这事儿咱俩自己知道就行,千万别往外传啊。乖,宝贝。”

说着在那信上亲了一口,转身进了教室。

沈愉立在走廊上,表情惜懵怔怔的,素来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泛起了一股湿气,脖子耳根都红透了。

竞赛课从四点一直上到六点,他俩回来时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教室里满满当当全是人。贺悦阳的课桌中央摆着一只保温饭盒,是邻座女生为他买的晚饭,三菜一汤,再配一瓶养乐多。他说了声谢谢,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坐下来抄起叉子大快朵颐。

而沈愉的课桌上什么都没有。

其实同班的竞赛生这时候一般会结伴去食堂吃饭,比方贺悦阳,按理就应该和沈愉一起去吃。 但他被颂然的厨艺养刁了胃口,吃不得残羹剩菜,加上本身和沈愉不对盘,于是把晚饭交由邻座负责,导致沈愉每天只能一个人去食堂。

今天这顿饭吃到一半,沈愉才悄无声息地从前门进来。贺悦阳叼着牛仔骨挑了挑眉头,心想,换个书花掉五分钟,真磨叽。

沈愉放下书包,取出饭卡和水杯,径直越过四排座位走到了贺悦阳面前。

贺悦阳不明所以,抬头看他“怎么了?”

沈愉说:“我去食堂吃饭了。”

贺悦阳一瞬间大脑当机,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愉要专门过来说这个,下意识回答道:“那你去呗。”

“嗯。”

沈愉点点头,很轻地应了声,转身离开了教室。不知为何,贺悦阳居然神奇地从他的反应里读出了“温顺”这个词,登时鸡皮疙瘩冒了一胳膊。

后排男生用力戳他,探头问:“你俩关系怎么这么好了啊,他吃饭都要通知你?”

“谁知道啊。”贺悦阳一脸茫然,皱着眉头道,“沈愉想什么呢?”

那天晚上沈愉遵照老邓的要求,在宿舍给贺悦阳补习下午的图论题目。贺悦阳打球打累了,十点钟就呵欠连天,根本没用心听,对沈愉的态度也相当敷衍。

他在心里拨了个小算盘:最好惹恼沈愉,两边怼一怼,闹个不欢而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爬上床睡觉了。但沈愉今天脾气好得不正常,讲话和风细雨,耐心无穷无尽,唇角甚至多了一抹浅淡的笑容,整个人如同一团蓬松的棉花,让贺悦阳怼都没处怼。

贺悦阳诧异万分,觉得沈愉大概是被哪个妹子魂穿了。

第二天篮球队照常训练,贺悦阳也照常翘了老邓的竞赛课。

球场边的观众席上坐着几十个女生,软萌系妹子们举着手机细细碎碎聊天,高冷系妹子们戴着耳机静坐不语,学霸系妹子们则捧着口袋小本,一边背单词一边围观。贺悦阳趁着打球间隙回头朝观众席笑了笑,目光不经意扫到什么,笑容忽然凝住了。

他看见在观众席尽头、离门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体貌清瘦的男生。

是沈愉。

沈愉没背书包,也没拿别的东西,就穿着简单的校服衬衣,一手插裤兜,一手搭围栏,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